A. 作文蘇軾苦難挫折
定 風 波
蘇 軾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 )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詞人兼仕人的蘇軾,仕途走得坎坷離奇,在人生順少逆多和「身似不系之舟」中顛沛流離,他的文學創作隨著他的貶謫宦遊而呈現出多種的心境。正如蘇軾在晚年時回顧自己四處奔波的一生,寫了一首《自題金山畫像》詩中雲:「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中所概括的,蘇軾所被貶謫的幾個偏遠地黃州、惠州、儋州是他文學創作成就高峰的地方。
烏台詩案是蘇軾仕途里遭受的最沉重的打擊,那場幾乎死裡逃生的文字獄給蘇軾的心態帶來的影響肯定是非同一般的。在此次大難後被貶到黃州,蘇軾創造了大量高品質的詞,讓我們看到他黃州前後不同的精神面貌和詞學風格。
蘇軾剛到黃州時,生活困難,好在由於朋友馬正卿的幫助,在城東營防廢地幾十畝造屋、耕種。這個時期,在朝廷為官的不但被貶到邊遠荒涼的南方,而且還得親自在東坡開荒種地,親身的耕種使蘇軾對這個曾經長滿荒草的地方產生了深厚的感情,他贊揚這東坡如同山石般坎坷堅硬的道路,要自己也必須不避艱險、樂觀地在人生坎坷的道路上前行。他把東坡看做是自己個性的象徵。元豐四年(1081),蘇軾在東坡旁築了一間書齋,命其名為 「東坡雪堂」,從此自號 「東坡居士」。
蘇軾在經過了此次的文字獄沖擊後,在黃州的生活雖然清苦,但是少了政治公務的牽絆,再加上本身學識積淀、思想積累、仕途的多舛, 蘇軾的情感無比地豐富起來,這些沉重的情感一經注入詞這種長於抒情的文學樣式,蘇詞的風格也就更加鮮明獨特了。這段期間對蘇軾而言,是他文學創作的一個高峰。在文章開頭處則是蘇軾在宋神宗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所作的《定風波》,是蘇軾黃州之貶後的第三個春天,蘇軾當時45歲,已過不惑之年而緊逼知天命的50歲。蘇軾在黃州所形成的心態已經基本平穩,如果說在前期他還會在詩中傾訴自己的冤屈與不平,到了後來一有空,他就到處尋幽訪勝,悠閑度日,在張羅日常茶飯的生活中尋找淡泊自得的喜悅,以保持心理平衡。《定風波》這首詩可以代表蘇軾在黃州晚期的心態,在意蘊上更能顯示出對社會,對人生的透徹靜觀。
蘇軾在詞前小序中記述:「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已而遂晴, 故作此。」詞前小序首先便交待了此詞寫作之緣起,即作者「道中遇雨」「同行皆狼狽」,而「余獨不覺」,兩相對照即已突顯詞人超然物外,不以外物縈懷的胸襟和氣度。「已而遂晴」,生活中偶然遇雨轉晴原是微不足道的事,但正如劉熙載《藝概·詞曲概》評蘇詞:「東坡詞頗似老杜詩, 以其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也。」
此詞上闕寫雨中的情景,「穿林打葉」四字極具聽覺和視覺效果,非常形象的描畫出了來勢洶洶的雨,風急雨驟,在落在青翠鮮活的竹葉上聲音清脆,再用「莫聽」、「何妨」突出心境,使游於物外之意與「穿林打葉」的風勢雨聲反差益甚,越發顯示蘇軾悠然自得的情態。在詞的開端蘇軾一落筆就營造出一片恬適自若的心情氛圍,用以統領全篇思緒,使得情、景、理之間妙合無垠。「竹杖芒鞋」恰與上文的「吟嘯徐行」相得益彰,使人想見其曠達的胸襟和淡泊的情懷,瀟灑從容卻又平易可親。「輕勝馬」猶言拄著竹杖、穿著芒鞋行止不拘,遠比騎馬方便利索。
「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此句非常精彩傳神,它不但寫出了面前的風雨,且表達出了一些人生況味和詩人對生活的態度。從這句容易使人聯想到唐朝詞人張志和《漁父》的名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此情此景,虛實相疊,由眼前之景推到人生的態度,處變不驚、我行我素、任其自然。這一句是上闕的點睛之筆,意境得到了進一步的深化,而且映射出蘇軾被貶黃州後期形成的獨特的人生道路和人生感受。
下闕是寫雨過天晴的景象,句中「蕭瑟」形容風雨之聲,與上片穿林打葉聲相應和。「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此時尚在春寒之際,不過,畢竟也只是「微冷」而已,何況「山頭斜照卻相迎」,一抹夕陽已經將陰雲驅散,給陰冷的天氣帶來暖意。
「歸去」不僅僅是蘇軾在風雨後的感悟,而是他對自己走過的幾十年的人生之路的感慨,是肺腑之言。盡管他希望自己能像陶淵明那樣歸隱山田,但事實上他從來沒有「退隱」。他說:「我不如陶生,世事纏綿之。」但筆者認為蘇軾並不是真得因世事繁多而無法歸隱,而是蘇軾不像陶淵明等人完全依靠自然來消解人生的挫折,消解人生的不如意。當然蘇軾也會用縱情山水來調適心中的鬱悒和憤懣,並且在他特有的心理機制的調節下,使它化作一種向上的內在力量,使自己在坎坷的人生旅程中能輕松曠達瀟灑自如。「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這飽含人生哲理意味的點睛之筆,道出了詞人在大自然微妙的一瞬所獲得的頓悟和啟示:自然界的雨晴本是尋常,社會人生中的政治風雲、榮辱得失又何必牢牢記在心上呢?蘇軾寫此詞的時候,已經年逾不惑,人生的坎坷坎坷沉沉浮浮已經經歷了不少,特別是經過與以往官宦生活很不相同的黃州生活。蘇軾在生活中已漸漸意識到仕途陰晴莫測、安危難料,而經過黃州的幾年生活,蘇軾的心態已經漸漸平和,對人生也更曠達自如。
《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是蘇軾寫於黃州後期的,最能表現他瀟灑從容的精神氣度和曠達坦盪的胸懷。蘇軾因「烏台詩案」受盡從肉體到精神的侮辱和折磨,經多方面竭力營救,倖免一死,1080年正月以罪人身份到達黃州。剛到黃州是東坡憂患深重的時期,他曾說他當時的處境是「驚魂未定,夢游縹繼之中;隻影自憐,命寄江湖之上」。但後期已經到了暴風雨後的相對寧靜當中,他深入思考了社會人生的各種問題,達到澄明的境界,使精神得到升華,進而從苦難中奮起,創作了大量優秀作品。《念奴嬌·赤壁懷古》、前後《赤壁賦》和《定風波》都是他黃州人生思考的結晶。尤其是作於黃州貶後的第三個春天的《定風波》所蘊涵的以坦然態度應對人生困境的悟解,體現了蘇東坡趨於澄明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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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杜詩詳注(全五冊)
作者:[唐]杜甫著
譯者:仇兆鰲 註解
豆瓣評分:9.4
出版社:中華書局
出版年份:1997-10
頁數:1914
內容簡介:
《中國古典文學基本叢書:杜詩詳注(套裝共5冊)》內容有同李太守登歷下古城員外新亭、登歷下古城員外孫新亭李邕詩、暫如臨邑至蠟山湖亭奉懷李員外、贈李白、與李十二白同尋范十隱居、鄭駙馬宅宴洞中、冬日有懷李白、春日憶李白、送孔巢父謝病歸游江東兼呈李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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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石刻文獻的重要收獲
——評《全唐文補遺·千唐志齋新藏特輯》
陳尚君
今年五月在北京見到千唐志齋主人張鈁先生的外孫女李鳴女士,她因為與我是大學同年級同學,因此談得很投機,
給我看了有關張鈁先生家族的許多珍貴資料,還談到河南文物部門准備紀念張先生的安排,最後說到千唐志齋近十多
年來廣徵石刻碑誌,數量多達五六百方,有許多珍貴的發現,而且不久有出版的可能,引起我更大的興趣。我始終認
為二十世紀唐代石刻文獻的大宗發現,極大地改變了唐代文史研究的格局,造成了全新的氣象。其中最重要的部分,
就是三十年代張鈁千唐志齋的一千二百多方藏品。近 二十多年新發表的大批唐代碑誌,其 中超過一半發現於洛陽一帶。
以千唐志齋的地位和影響,新藏品肯定有極高的文獻價值,十分值得期待。承西安碑林博物館王慶衛先生告知,我得
以見到這批新志的目錄,不久又得見全書。披覽所及,深感此批墓誌是最近二十多年來洛陽地區新發表墓誌中分量最
大的一批,其中涉及到唐代政治、社會、文化、民族等方面的記載極其豐富,且絕大多數為首次刊布,具有極其重大
的學術研究價值,是唐代石刻文獻的又一次重要收獲。
《全唐文補遺·千唐志齋藏志特輯》( 後文徑稱《特輯》,引錄時僅注頁碼), 三秦出版社 2006 年 6 月出版,署吳
剛主編,王京陽、趙跟喜、張建華副主編,點校者除三位副主編外,還有陳忠凱、袁憲、馬馳三位,其中趙跟喜為洛
陽千唐志齋博物館館長,《前言》由其撰寫;馬馳為中國唐史學會副會長,可以說是文物學者與唐史學者合作整理的
成果,達到了很高的學術水準。全書收入墓誌共 589 篇,唐以前35 篇,宋以後 33 篇,唐五代墓誌凡 521 篇,其中極
少數為舊志,如《元顯儁墓誌》,可能發表雖早,後歸千唐志齋,因收入。個別墓誌在他處也曾發表,如崔顥《唐故
太子洗馬滎陽鄭府君(齊望)墓誌銘》也見於趙君平《邙洛碑誌三百種》,絕大多數為近十多年出土而為千唐志齋收
集,並在《特輯》中首次發表,顯得特別珍貴。
《特輯》承《全唐文補遺》的一貫體例,因收入千唐志齋近年所得全部墓誌而稍作變通,將唐以前和宋以後墓誌
六十多方,作為附錄收入,是妥當的處置。這些墓誌中,確有一些很重要的文獻。唐前所出弘農楊氏的多方墓誌,王
慶衛先生已經另作文考試。李 清臣撰范仲淹妻張氏墓誌,涉 及范氏家室生平關系至大,就 不必我再費辭言了。范 杲( 小
傳作范景,恐誤,杲為宋初名臣范質子)撰劉溫叟墓誌,對於五代史研究關系至大。我先前作《舊五代史新輯會證》
未能利用,是很可惜的。其中關於劉岳家世和溫叟知貢舉始末的記錄,尤其珍貴。
當然,《 特輯》在體例、標點、作者等方面,仍有一些細節出入。如因為全部唐墓誌均按照時間先後編次,以致盧
載、崔從、崔沆、柳雍門等有二篇之作者,均兩次列目,有失《全唐文》作者歸一的原則。標點之出入,如 244 頁《崔
氏墓誌》「 以山越叛,換裴君實施於戎事,以疆場之近,而夫人不獲乎偕行」,「 換」當作「渙」, 應連上句讀,「 疆場」
應作「疆埸」。 未見拓本,可能是原本如此。再如 358頁《唐故巨鹿魏府君墓誌銘》「 曾祖知南府,皇守侍中、戶部尚
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以其下文求之,知為玄宗相魏知古,「 南府」二字不可解,可能屬於誤錄而失校。182 頁《崔
氏墓誌銘》「 父神基」保存了「基」字末筆的闕筆,也沒有必要。以上諸點均屬細節出入,並不影響全書的基本質量。
石刻文獻多數都屬於私家文獻,但因為寫於特定時地,為特定原因寫作,與史書之為官方史家系統整理成史者有
很大不同。墓誌當然是為死者蓋棺而作的作品,具有不可避免的掩瑕頌德的目的,即使稱為諛墓也不為過。但若學者
善於綜合分析,去偽存真,也可以發現許多可以補充史實的重大記錄。現在的墓誌考釋類文章大多是將墓誌所述與史
書比讀,以資於解讀墓誌,若有與史書不同或者史書不載者,就認為可以訂補史書。這種方法不能算錯,但史書不能
備載一個時代的所有雞毛蒜皮的事情,墓誌有而史書不載者非常正常,不必指責史書。對此,岑仲勉先生在《貞石證
史》中已經有過經典的論述。本文即擬秉持此一立場,重點揭示本書中所包含的有資唐代文史研究的重要信息。
《特輯》提供了大量唐代著名文人的文章,可以提到的很多,在此僅舉兩個具體的例子。杜甫《壯游》詩雲:「 斯
文崔魏徒,以我似班揚。」 自註:「 崔鄭州尚,魏豫州啟心。」 魏啟心的詩文一直沒有存世者。本書收入開元二十一年
太子中舍魏啟心撰《唐故冀州刺史姚府君夫人弘農郡君楊氏墓誌銘》,頗有文采,對於研究杜甫早期生平很重要。順
2
便提到,崔尚的墓誌也已經在《洛陽新出土墓誌釋錄》發表,可知崔曾為杜甫祖父杜審言賞識,詩歌也頗負時名。中
唐著名詩僧清江,今存詩一卷,其生平詳《宋高僧傳》卷一五本傳,但無文章傳世。本書收其撰《唐故安國寺清源律
師墓誌》,志主即《宋高僧傳》所稱之「與同學清源從守直和尚下為弟子」之清源,守直則應從《文苑英華》卷七八
六皎然《唐杭州靈隱山天竺寺故大和尚塔銘》作守真。此篇可以見到清江的文章才能,見到他與清源的同學深情,在
僧文中頗罕見。同時,墓誌提到清源是嚴挺之孫,嚴武子,而前引《宋高僧傳》和皎然文均稱其為越州人,對於了解
嚴武一家的實際占籍,也提供了重要線索。
《特輯》收錄有詩篇傳世者之墓誌,即有邵炅(146 頁姚重晠《唐故朝請大夫行尚書考功員外郎上柱國魏郡安陽
邵府君墓誌銘》)、張錫(152 頁邢巨《唐故銀青光祿大夫工部尚書絳州刺史上柱國平原郡開國公張府君墓誌銘》)、許
景先(160 頁韓休《大唐故吏部侍郎高陽許公墓誌銘》)、鄭虔(詳下)、 崔備(324 頁張惟素《唐故諫議大夫清河崔府
君墓誌銘》)、 徐放(327 頁元佑《唐故朝散大夫守衢州刺史上柱國徐君墓誌銘》)、 賀蘭遂(341 頁許豐《唐故河南賀
蘭府君墓誌銘》)、 盧 載( 376 頁盧載自撰《 唐朝議郎守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上柱國賜紫金魚袋盧載墓誌銘》)、裴 夷直( 397
頁李景讓《唐故朝散大夫守左散騎常侍贈工部尚書裴公墓銘》)。 墓 志提供了這些作家研究的完整資料。如賀蘭遂,《日
本國見在書目》中有其集二卷,《千載佳句》中存其詩十多聯,但其生平一直無從考索。友人孫猛方作《日本國見在
書目》的箋證,苦無資料,我告之此墓誌已出,很感興奮。自撰墓誌,《 特輯》中有兩篇,盧載自撰墓誌是很有特色
的一篇。盧載不按當時的習俗備載家世閥閱,而是自稱「性靈疏愚,言語方質,才知聳善,未及有方」, 並引與友人
書,以為「身不登神仙,道不濟天下,過此以往,則皆略同,便當處山」, 可見其自負之高。墓誌中引到他自認為得
意的文章,有「《 建中德音述》一篇,是興起德宗皇帝終美之意;《文定》一首,是伸陳伯玉微婉被謗之由」, 另有為
魏博節帥起草的文書,可以見到他道濟天下的努力。遺憾的是,雖然官至兵部侍郎,但僅存《元德秀誄》一文和寫於
南嶽的兩句詩。此 篇墓誌的發現,讓 我們有機會了解一位傲兀文人的自負和追求。日 本京都大學川合康三教授曾著《 中
國的自傳文學》(中央編譯出版社 1999 年出版蔡毅中譯本),著力研究有個性人士在自傳中的個人描述。盧載此篇與
《全唐文補遺》第八輯收梁寧《唐故尚書水部員外郎以著作郎致仕彭城劉府君墓誌文》所引劉復自敘,是近年發現文
獻中最有特色的兩篇自傳,值得向川合教授作介紹。劉復有文集三十卷,凡五百多篇,今存詩十多首,較盧載稍微幸
運一些。
《特輯》中墓誌的文學史料也極其豐富。樊宗師《樊湊墓誌》( 278 頁),是繼《千唐志齋藏志》收錄其《樊涚墓
志》後再次發現其遺文。這位以文章怪奇名世,但被韓愈許為「文從字順各識職」的文章家,再次讓世人看到其為文
平易順暢的一面,證明韓愈的評價確非虛譽。陳翃《唐故朝散大夫檢校尚書駕部郎中兼同州長史郭公(湜)墓誌銘》
(271 頁)記墓主「著書數十卷」, 今存惟《高力士外傳》一種,是研究開元天寶軼事的重要著作,墓誌提供了作者
的完整傳記。陳翃撰有《郭汾陽家傳》,雖然已經亡逸,但宋人引用尚多。本志是其撰文墓誌第二次出土。裴虔餘《唐
故秀才河東裴府君(岩)墓誌銘》雲:「 數年之間,遂博通群籍,能效古為歌詩,迥出時輩,多誦於人口。前輩有李
白、李賀,皆名工,時人以此方之。」 裴岩沒有詩傳世,時人的評價恐不免誇張,但以李白與李賀並提,這是很早的
例證,當為文學史家注意。本書 315 頁收前試大理評事王建撰《李仲昌墓誌》,作者是否詩人王建,還有待查考。
崔胐《劉元貞墓誌》(196 頁,題長不錄)是體例很特殊的一篇墓誌,志主為玄宗天寶間的宿衛將領,任職三十
五年,卒於任。作者始稱「君子則爾哭,小人則爾歌。小人歌公德,君子哭公恆。」 又雲「君子必哭也,小人必歌也」,
在墓誌末則附歌一首:面松岳兮小有陽,東望溟兮飲太行。夾河洛兮地一藏,奉天勞兮憩北邙。窀穸奄兮不重光,大
賢郵兮物感傷。甫奇谷兮三畛強,永為古兮從此張。」 體式還是墓誌中常見的騷體,但稱為歌,值得注意。在墓誌中
引詩作,《 特輯》中只有一例,即盧蕃《唐故越州剡縣尉盧府君(廣)夫人隴西李氏合袝墓誌銘》引錄盧廣赴剡縣任
時,吟詩雲:「 掛席日千里,長江乘便風。無心羨鸞鳳,自若騰虛空。」《 全唐詩》沒有收錄盧廣的詩。附帶說到,《 洛
陽新出土墓誌釋錄》收《崔尚墓誌》,收錄崔尚所獻《溫泉詩》和賈升頌美崔尚詩的斷句,為石刻存詩的最近例證。
就文學研究來說,《 特輯》發表墓誌中學術價值最高的無疑是鄭虔墓誌。謹全文抄錄如下:
大唐故著作郎貶台州司戶滎陽鄭府君並夫人琅瑘王氏墓誌銘並序
公諱虔,字趍庭,滎陽人也。本枝自周,因國氏鄭,爾來千有餘年,世為著族。曾父道瑗,隨朗州司法參軍。
大父懷節,皇澧州司馬,贈衛州刺史。父鏡思,皇秘書郎,贈主客郎中、秘書少監。公則秘書之次子。源長慶深,
世繼其美。公神沖氣和,行純體素,精心文藝,克己禮樂。弱冠舉秀才,進士高第。主司拔其秀逸,翰林推其獨
步。又工於草隸,善於丹青,明於陰陽,邃於算術,百家諸子,如指掌焉。家國以為一寶,朝野謂之三絕。解褐
3
補率更司主簿,二轉監門衛錄事參軍,三改尚乘直長,四除太常寺協律郎,五授左青道率府長史,六移廣文館博
士,七遷著作郎。無何,狂寇憑陵,二京失守,公奔竄不暇,遂陷身戎虜。初脅授兵部郎中,次國子司業。國家
克復日,貶公台州司戶。非其罪也,國之憲也。經一考,遘疾於台州官舍,終於官舍,享年六十有九,時乾元二
年九月廿日也。夫人琅瑘王氏,皇鳳閣侍郎平章事方慶之孫,皇侍御史晙之女。承大賢之後,盛德相繼。母儀母
則,傳在六親;婦道婦容,聞於九族。享年廿有五,以開元十四年十一月二日,先公而歿。嗣子元老、野老、魏
老。有女五人。既奉胎中之教,又承庭下之訓。動乃應規,言必合則。咸以世事多故,或處遐方,唯長女、次女、
幼子在焉。初,公以權厝於金陵石頭山之原,夫人在王城南定鼎門之右,頃以時艱,未遑合袝。昨以詢於長老,
卜於龜筮,得以今年協從是禮。長女、次女相謂曰:「 吾等雖伯仲未集,而吉歲罕逢,今誓將畢乎大事。」 於是自
江涉淮,逾河達洛,萬里扶持,歸於故鄉。昨以六月廿五日,將啟城南故窆,言歸鄭氏新塋。大隧既開,玄堂斯
儼。盤藤繞塔,彰神理之獲安;葛蔓縈棺,未精誠之必感。青烏有言曰:「 地之吉,草木潤。神之安,福後胤。」
此其是也,必不可動。僉曰:「 此其為萬代檉檟,胡造次而易哉!」 於是長女、次女等嘆曰:「 不歸故鄉,亦聞古禮。」
遂以大歷四年八月廿五日,袝於夫人故塋,崇禮經也,議不可動也。外生盧季長備聞舊德,書此貞石。銘曰:於
昭我舅,道德是尊。才高位卑,天道奚論。茫茫野田,蒼蒼古原。凄涼對闕,冥冥雙魂。隴月夜明,松風晝昏。
千秋萬祀,傳於子孫。鼎門之右,龍門之側。鬱郁佳城,志滎陽塋域。
關於此篇墓誌的價值,我將另文詳細考釋。在此先述要點。十多年前作《鄭虔生平與著述補考》(收入《鄭虔研究續
集》,浙江古籍出版社 1993 年 12 月出版),依據杜甫《八哀詩》注,認為鄭虔與鄭審為叔侄,並據鄭審家世推定為鄭
述祖五世孫。現據此志及其他鄭氏家族墓誌,知前述推論並不錯,但鄭審僅是鄭虔從侄,為虔父鏡思兄進思之孫。鄭
虔生年,臨海鄭廣文紀念館考證為 685 年,並於去年舉辦了其誕辰 1320 周年的紀念活動。據本志,則鄭虔生卒年應
為 691 年至 759 年,可見據詩文和宗譜考證之難以精密。鄭虔曾登進士第,以往記載中都沒有述及,可以補《登科記
考》之缺。鄭虔七次仕歷的經過,也大致可以得到印證。鄭虔妻為武後相王方慶孫女,屬顯宦世族之家。《 特輯》另
收鄭虔撰文之《大唐故右千牛衛中郎將王府君(暟)墓誌銘》,為洛陽發現的第三方鄭虔撰文的墓誌,暟為方慶第六
子,為虔奉妻族命而作。鄭虔陷偽的任官,史書作水部郎中,墓誌作兵部郎中,又多國子司業一職。鄭虔至德二年冬
貶台州司戶,到乾元二年九月去世,包括赴台州路途,一共不足二年。以往根據杜甫詩和宋人杜詩注,認為鄭虔亡於
廣德二年,顯然差距很大。事實是杜甫在秦州一帶生活時,鄭虔即已經去世,由於相隔太遠,消息不通,杜甫在數年
後方得知鄭虔噩耗。墓誌對於杜甫一系列詩歌的解讀,也都有意義。鄭虔的喪葬和子嗣,墓誌都交待得很清楚。大約
在台州病故後不久,即權殯於金陵,到大歷四年歸葬洛陽,時距去世已經十年。現在臨海有鄭虔墓,似乎需要重新檢
討。鄭虔入袝夫人王氏故塋,有些特殊,故墓誌有詳細說明。但在已見唐代墓誌中,也有類似情況。鄭虔的子嗣,墓
志提到元老、野老、魏老三子,並雲營葬時,二子在遐方。鄭虔長子元老墓誌也已經出土,見《全唐文補遺》第八輯
103 頁,名忠佐,字元老,貞元十一年卒,年六十七。其父子墓誌都沒有留居台州的記錄,今臨海有大量鄭虔遺裔,
各支譜系出入很大,也有重新審視的必要。
就藝術史研究來說,包佶《大唐故朝請大夫盛王府司馬諸王侍書上護軍范陽張公(懷瓌)墓誌銘》(236 頁),對
於唐代著名書學理論家張懷瓘的家世、生平研究,極其重要。今人薛龍春著《張懷瓘書學著作考論》(天津人民美術
出版社 2005年 7 月出版)對懷瓘生平考證已詳,本志稱張家「僑居於廣陵」, 與《述書賦》稱張氏為海陵人雖有細節
出入,大體近是。志沒有敘及為張華之後,薛著認為懷瓌曾孫《張中立墓誌》稱華後疑出依託,可得佐證。墓誌雲:
「曾祖禮。祖隆,唐太子左司御率。父紹宗,贈宜春郡太守。」 可以考知其家世系。薛著依據《新唐書·宰相世系表》
疑與張說為同一支,但其祖隆與張氏還河東之祖張隆名同,恐非其後人。墓誌述其曾祖禮與父紹宗皆無官職(《張紹
宗墓誌》稱紹宗為邵州武岡令),紹宗贈官當因其二子位達之故。又稱懷瓌為紹宗第五子,天寶十四載卒,年六十四,
可據以推知懷瓘約生於垂拱前後。
就唐代家庭社會史研究而言,《 特輯》也提供了一批非常珍貴的資料。筆者不久前發表《唐代的亡妻與亡妾墓誌》,
分析唐代男性為其妻、妾所作墓誌及其感情和家庭生活的狀況,所得亡妻墓誌凡八十七篇、亡妾墓誌十九篇。據本書
則可以再補充亡妻墓誌十二篇,即劉肱《大唐前同州澄城縣主簿南陽劉肱妻河東裴氏墓誌》( 174 頁)、薛襄《大唐前
陳留郡陳留縣尉薛襄故夫人王氏墓誌銘》(193 頁)、郭湜《大理司直郭湜故妻隴西李夫人墓誌銘》(248 頁)、盧士瑀
《大唐范陽盧公故夫人清河崔氏墓誌銘》(285 頁)、高錫《唐高氏故夫人夫人河東裴氏墓誌銘》(294 頁)、 盧載《唐
前黔中觀察推官試太常寺協律郎盧載妻鄭氏墓誌銘》(308 頁)、盧士瓊《唐東都留守推官試大理評事盧君故夫人滎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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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氏墓誌銘》(314 頁)、 郭文應《唐安州都督法曹參軍郭文應亡妻范陽盧氏墓誌銘》(330 頁)、崔彥崇《唐故滎陽鄭
夫人墓誌銘》(340 頁)、皇甫弘《唐涇原節度掌書記試太常寺協律郎皇甫弘妻博陵崔氏夫人墓誌銘》(343 頁)、張澹
《和州烏江縣令敦煌張公故夫人范陽盧氏墓誌銘》(369 頁)、崔鎮《唐鄉貢進士崔鎮亡妻滎陽鄭氏墓誌銘》(396 頁),
加上《書法叢刊》2005 年 4 妻刊出的李峴為妻撰墓誌,使今存唐亡妻墓誌達到了百篇,確是很可觀的珍貴記錄。亡
妾墓誌也可以增加一篇,即孫絿《王氏墓誌銘》。此志整理者加括注雲「孫絿妻」, 不太准確。墓誌中雲:「 余年十七,
命爾為箒妾,逮今僅紀矣。」 王氏的身份確為妾而非妻。此批墓誌包含的研究信息非常豐富。比方《王氏墓誌銘》中,
孫絿雲:「 余湎於酒,爾能排之;余不好書,爾能勵之。每言及是,不覺垂涕良久。余自嘆曰:『 為男子身,束身冕首,
不能行世間美事,反惰其業,為酒所惑,使兒女子勉誡,得不悲乎!』 遂擲瓢命秩(疑當作帙),貫覽墳典,不三二歲,
且有所補。一日,朋友俳余曰:『 孫氏子可謂道長矣。』 餘思之,乃爾之力也。」 這一段,幾乎就是《李娃傳》後半浪
子回頭故事的減縮版。墓誌記王氏臨終所言:「 余父冢長安中,苟終,願歸窆於其側。」 也是值得玩味的。雖然孫絿解
釋此語為「歿則侍父以孝」, 並以子女祭奠為由沒有遵從其遺言,仍窆於孫氏墓地,而此點因關涉唐代出嫁婦女與其
本家的關系,以及妾在葬制中的選擇,特別值得重視。
《特輯》收錄洛陽出土唐代世家大族墓誌之重要,趙跟喜館長在《前言》中已經說到:「 這批新收墓誌大多出於洛
北邙山、洛南萬安山、龍門西山及偃師、關林等地,其價值彌足珍貴,如萬安山出土的李、盧、姚、范官僚家族墓誌,
龍門張溝一帶出土的多與皇親國戚有關聯的人物墓誌等,其中人物事件或見諸史冊,或補缺拾遺,皆可印證唐史之一
般。」 全書可以補充唐史或者考訂唐代世家譜系的資料實在太豐富,本文難以一一遍舉,可留待學者今後進一步的研
究。在此僅舉皇甫氏一例。鄭薰《唐故中散大夫守給事中柱國賜紫金魚袋贈刑部侍郎皇甫公(鉟)墓誌銘》雲:「 其
先自宋戴公之子充石字皇父,為宋司徒。生仲,仲生發,發以王父字為族。漢興,改父為甫,因氏焉。至武帝初,雍
州牧鸞始自魯國遷茂陵,故起鸞為始祖。鸞生裒,舉至孝,為彭城相,北徙安定,家三水。裒生儁,東漢復為安定都
尉。儁生稜,渡遼將軍,以永平初徙居安定朝那,為郡著姓。稜有八子,為八祖,墳墓皆在安定郡城之西石虎谷口。
八祖之後,皆出安定,關中謂之望族,故世為安定人。公即渡遼第六子旗之後也。」 雖然皇甫氏的得姓原委,在《元
和姓纂》卷五和《新唐書·宰相世系表》中都有所述及,但都沒有此節詳盡。有關皇甫氏占郡安定的始末,以及八祖
墳墓地點的記錄,尤 其珍貴。其 材料來源顯然是鄭薰得自皇甫家人提供的譜牒記錄,雖 漢前事實的記載可能會有出入,
但對於了解漢唐間世族發展歷史和皇甫氏家族的重要性,相信會引起學者的興趣。
又梁涉《大唐故中散大夫襄陽郡別駕上柱國李府君(庭芝)墓誌銘》雲:「 十一代祖暠,晉涼武昭王。天寶中,主
上感肇霸之初,載興王之業,有制冊為興聖皇帝。俾四公之後,咸屬籍於宗正焉。」《 新唐書·宗室世系表》雲開元二
十三年以姑臧、絳郡、武陽(一作陵)、南陽四房復附屬籍,與此作天寶中不同。庭芝為義琛孫,出姑臧大房,可以
知道當時恢復宗室屬籍的具體情況。
至於文學世家的材料,可以舉著名詩人王之渙家族為例。曲石藏王之渙墓誌,曾為學者反復研究。其實在《千
唐志齋藏志》中,還有此一家族的四方墓誌,我在 20 年前曾撰文介紹(《 文學遺產》1987 年第 5 期《跋王之渙祖父
王德表、妻李氏墓誌》) 。近年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藏《王洛客墓誌》發表(《書法叢刊》2002 年3 期,又見北京大學
圖書館、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編《中國古代碑帖拓本》),詳細記載了其一生的文學活動。本書又收入之渙堂弟王之咸
墓誌(229 頁)及之咸子王綰墓誌(280 頁),為此一文學家族研究增加了新資料。
唐代海運史研究資料歷來很少。《 特輯》169 頁徐安貞《朱淑墓誌》雲:「 父玄泰,幽州大都督府司馬、攝侍御史、
兼河北道海運使。樓船鯨飛,輶車隼擊。」 208 頁李涓《大唐故北海郡千乘縣令盧府君(均方)墓誌》雲:「 調補洺州
平恩縣丞。秩滿,海運使朱玄泰奏君押運。越海有連檣之漕,安邊有如京之防。且溟渤窮乎天壤,通波亘於萬□ 。舳
艫電逝,委輸雲集。君皆飾躬履險,率先啟行,昭宣國章,敷惠邊土,使我東夏,保大定功。」 所敘都是開元年間由
朱玄泰實際領導、盧均方參與的從江南通過海路向河北運輸糧食物資的實際情形,對於了解唐代經濟史,以及安史之
亂發生的原因和睢陽保衛戰對於阻厄亂軍奪取江南的意義,也有參考意義。朱玄泰在兩《唐書》中未見述及。
有關唐代交通史的資料,可以舉出一例。華良夫《唐故殿中侍御史李公(舉)墓誌銘》雲:「 滿歲,調授京兆盩
厔尉。縣居劍南東西川穀口,中使、節制郎吏、西南夷宣詔使暨遷客,入者於是乎整駕,出者於是乎稅息,亭傳馬牛
之損,斃不絕日,府為病而難其任。」 所述長安往兩川經過盩厔時的境況,是很難得的記錄。
有關民族史和中外文化交流史的資料,《 特輯》也極其豐富。我認為史料價值最高的,一是韋承慶撰《大周故鎮
軍大將軍行左金吾衛大將軍贈幽州都督上柱國柳城郡開國公高公(質)墓誌銘》(79 頁),二是缺名《唐故右領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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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將使持節招撫仆羅大使天水趙府君(臣禮)志文》(210 頁)。 高質為高麗貴族,墓誌記其十九代祖後漢末封王賜姓
並得賜鐵券文雲:「 宜令高密子孫,代代承襲,自非烏頭白,鴨綠竭,承襲不絕。」 又載質「曾祖前,本蕃三品位頭大
兄;祖式,二品莫離支,獨知軍國及兵馬事;父量,三品柵城都督、位頭大兄兼大相」。 對於研究高麗史極其重要。
墓誌記高質總章間歸唐後,歷任軍職,萬歲通天二年任瀘河道討擊大使、充清邊東軍總管,在與契丹叛軍作戰中,困
守孤城,城陷被俘而遇害於磨米城。上世紀初洛陽曾出土高質子高慈墓誌,羅振玉收入《唐代海東藩閱志存》,有關
其先世及父子戰死的內容,與本篇記載一致,可以參看,相信會引起學者較多的注意。趙臣禮一生除曾貶官瓊州的一
段經歷外,在武後時期經歷了西域的多次邊疆沖突和招撫出使,更曾兩次擔任招慰仆羅使,後在歸途中卒於武威。墓
志以其與張博望(騫)相比,可以見到其經歷的特殊。
最後,特別想指出的是,最近幾年發表的唐代墓誌數量極其巨大,為唐代文史研究提供了空前豐富的資料,造成
了近年石刻文獻研究的學術熱點。1997 年,日本學者氣賀澤保規編《唐代墓誌所在總合目錄》時,所得凡5482 件;
2004 年此書出版新版時,達到 6459 件,除增加了《全唐文》收錄的文獻保存的一部分外,多數為新發表者。2004
年以來,新發表的成批墓誌,除本書外,還有《全唐文補遺》第八冊、《邙洛碑誌三百種》、《洛陽新出土墓誌考釋》
等,總數約達到 1500 方。此外,另行發表而特別重要者,我以為還可以舉出魏烜《裴懷古墓誌》(《中原文物》2005
年 5 期戴霖文)、《 王洛客墓誌》(《書法叢刊》2002年3 期)、崔至《崔翹墓誌》(《書法叢刊》2006 年2 期)、徐浩《李
峴墓誌》(榮寶齋刊拓本,又見《書法叢刊》2005 年 4 輯)、令狐畲撰《狄兼謨墓誌》(《洛陽師范學院學報》2005 年
1 期刊趙振華等文)、房凝《支謨墓誌》(《洛陽大學學報》2006 年 1 期董延壽等文)等。此外,如陸邳《楊良瑤神道
碑》(《咸陽師范學院學報》2005 年 3 期張世民文)、智嚴《珪禪師紀德幢》(《敦煌研究》2004 年 6 期李文生文)等,
也有重要史料價值。趙跟喜館長在本書《前言》中說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洛陽出土的墓誌,「 主要有千唐志齋
六百餘方、洛陽文物二隊四百餘方、洛陽師范學院三百餘方、洛陽宋氏、劉氏、王氏等五百餘方,其他散存於市縣文
物單位,流散外地者幾近千方。」 除《特輯》外,洛陽師范學院藏品部分發表於《洛陽新出土墓誌釋錄》,洛陽民間私
人藏品部分收入趙君平《邙洛碑誌三百種》,洛陽文物工作隊藏品收入《洛陽出土歷代墓誌緝繩》和《洛陽新獲墓誌》
者約有一千方。估計已經出土而至今未曾發表者,仍有一千多方。千唐志齋秉著學術為天下公器的態度,及時完整地
發表全部藏品,提供學術界作進一步的研究,實在是一件造福學林、功德無量的善事。十分期待有關藏家也能及時發
表藏品,共通開創唐代石刻研究的新局面,並由此為唐代文史研究帶來新氣象。
D. 也說西塞山之爭 ·胡指揮·
也說西塞山之爭 ·胡指揮·
最近讀施蟄存的《唐詩百話》,其中一篇講張志和的五首漁歌子(施蟄存的這一篇以下簡稱"施文"),「第一首寫西塞山前的漁人生活,這是湖北的西塞山」: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這與筆者之前的印象不符,因為以前一直以為這篇寫的是春風細雨時的江南水鄉美景。因年代久遠,地名變遷,中國有很多歷史遺跡的具體位置,現在都存在不少爭議,比如三國赤壁,諸葛亮躬耕之地卧龍崗,還有項羽起兵之地等等。
這個西塞山之爭議,看來十有八九也是一個歷史遺留問題了。上網一查,果然不出所料,這個爭議最早出現在南宋,而現在湖北黃石與浙江湖州為了這篇漁歌子之西塞山名頭爭執不下也有幾十年了。
在搜索網上資料的過程中,又讀到了一些其他人的文章,尤其是李全修的《此地彼地西塞山》一文(以下簡稱"李文")和郭艾晨的《陸游與西塞山「黃石說」》(以下簡稱「郭文」)。這兩篇與"施文"持同樣的觀點,而語文課本和其他一些介紹詩詞的文章則是相反的。經過搜索,思考和判斷,筆者完全同意西塞山黃石說。從歷史真實的角度來看,基本可以判定是湖北黃石長江上的西塞山;而從文學審美的角度來看,江南湖州的西塞山似乎更加合理,但黃石西塞山也完全說得通。寫作此文,希望能對黃石一說的論據有所補充,同時在「郭文」的基礎上進一步探索南宋以來湖州西塞山一說的來龍去脈,理清這個千古之謎。
(一) 五首漁歌子
張志和筆下的西塞山到底在哪裡呢?首先從這首漁歌子本身來看,除了西塞山,其他語句裡面看不出來具體所在。持湖州一說的有些人認為現在的黃石西塞山沒有桃花和白鷺,因而否定黃石一說,其實這些論據都是站不住腳的,即便現在沒有,也不能肯定唐朝那時沒有(其實從其他唐人詩句中倒是能看到一些反證,詳見後文)。
再來看看這首詞的寫作背景和「發表」時間。作者張志和,「博學能文」,「善畫」。本名張龜齡,祖籍浙江金華,早年游太學,受到皇帝賞識,做過官,後來歸隱,成為道士,自號煙波釣徒,因「著十二卷,凡三萬言」《元真子》,又稱元真子或玄真子。從顏真卿《浪跡先生元真子張志和碑銘》可以判斷,張志和寫作(或者首次公開)這首詞應該是大歷八年(顏真卿赴任湖州刺史)與大歷九年(張志和死於此年末的冬天)之間,具體情況在南唐溧水縣令沈汾《續仙傳·玄真子》中有這樣的敘述:「真卿為湖州刺史,日與門客會飲,乃唱和為《漁父詞》。其首唱即志和之詞,曰:西塞山邊白鷺飛……。真卿與陸鴻漸、徐士衡、李成矩共唱和二十餘首,遞相誇賞,而志和命丹青剪素,寫景夾詞。須臾五本,花木禽魚,山水景象,奇絕蹤跡,古今無比。」 《唐朝名畫錄》也有類似記載:"初顏魯公典吳興,知其高節,以漁歌五首贈之。張乃為卷軸,隨句賦象,人物、舟船、鳥獸、煙波、風月,皆依其文,曲盡其妙,為世之雅律,深得其態。"
根據這些記載,張志和不但寫了五首漁歌子,而且還按詩意畫了卷軸。可惜這些畫作和其他人的唱和詩詞都已經遺失了(就連張志和的這五首漁歌子也差一點失傳,詳情參見「施文」或「李文」。其實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中,還不知道有多少珍貴的文獻都已經失傳,想到此,不禁令人痛心),否則一看圖畫便知到底是不是黃石的西塞山,也就不會有這個爭論了……
回到最初的問題,這首漁歌既然是在湖州首次發表,合理的推斷自然應該是描寫了湖州當地的景色。且慢,再來看看其他四首漁歌子:
釣台漁父褐為裘,兩兩三三舴艋舟。能縱桌,慣乘流,長江白浪不曾憂。
霅溪灣里釣魚翁,舴艋為家西復東。江上雪,浦邊風,笑著荷衣不嘆窮。
松江蟹舍主人歡,菰飯蒓羹亦共餐。楓葉落,荻花干,醉宿漁舟不覺寒。
青草湖中月正圓,巴陵漁父桌歌連。釣車子,撅頭船,樂在風波不用仙。
釣台,是富春江嚴子陵釣台,霅溪,只有湖州才有;松江,就是吳淞江,其下游在上海那一段就是蘇州河;青草湖,對照後面說的巴陵漁父,應該是在湖南嶽陽,與洞庭湖相連的那個青草湖。由此可見,每首漁歌子寫的都是不同的地方。
最後那一首青草湖尤其關鍵,如果沒有這一首,那還可以推測這幾首漁歌子都是江南風景,而既然其中一首寫了之前游歷過的青草湖,那麼這個西塞山也很有可能是之前游歷過的了。按此推測,這第一首漁歌子的寫作還存在以下兩種可能:一是張志和赴任南浦或卸任時途徑西塞山(南浦,今天的萬縣,與武昌,今天的黃石,相距甚遠,作為一個被貶的官員,其在任上估計不太可能有時間去西塞山游歷),極有可能是坐船經水路,因此觸景而生漁隱之意,寫下了這首漁歌子,但當時沒有立即「發表」。二是張在歸隱江湖之後,再次游歷長江西塞山,或者回想當年水路途經西塞山的情景而寫。
根據顏真卿所作碑銘中的敘述,「兄浦陽尉鶴齡,亦有文學,恐元真浪跡不還,乃於會稽東郭買地結茅齋以居之。閉竹門,十年不出,」張志和在去湖州與顏交往之前,曾在紹興閉門不出達十年之久。而張鶴齡(全唐詩作張松齡,應是同一個人)有一首「和答弟志和漁父歌」,可以和顏真卿一文相互印證:
樂是風波釣是閑,草堂松檜已勝攀,太湖水,洞庭山,狂風浪里且須還。
由此推測,張志和先寫了西塞山與青草湖兩首漁歌子(「施文」推測青草湖那首其實應該是第二首,不無道理),並寄回家中,其兄和答一詞,希望他歸家。
或者,張先寫了青草湖一首,其兄和答,張再寫了西塞山一詞回復,以明心志,如果是這樣,青草湖是第一首,西塞山則是第二首。無論哪種可能,這已經說明這兩首漁歌子都不是張志和在與顏真卿交往之後的作品,也就是說西塞山更有可能寫的不是湖州景色,而是長江黃石的西塞山。
另外,「李文」中認為這第一首漁歌子寫的是岸釣,而其他四首則是乘船漁釣,在此順便商榷一下。如果是如上所述的第一種可能,對一個還沒有實現的想法來說,當然是船釣比岸釣更自由自在。凡是釣過魚的都知道,如果能有船釣,絕不會選擇岸釣。如果是第二種可能,那麼既然張寫作此詞時已經浮舟江湖之上了,自然是乘船漁釣而「不須歸」更加順理成章了。況且,其他四首漁歌子都是船釣,這第一首之意應該也是,所謂漁隱之意不在魚,在乎山水之間也,而詞中是否點明漁舟就不重要了。一首小令,篇幅短小,難道一定要寫出舟船才是漁釣,否則就是岸釣嗎?
(二) 唐代西塞山
行文至此,從五首漁歌子詩詞本身及其寫作背景來看,都無法判斷西塞山是在何處,那麼不妨再把視野放寬,來看一看唐朝其他詩人在西塞山寫的作品。查全唐詩,詩題或詩句中有「西塞山」的共有八首,最著名的應該是劉禹錫的西塞山懷古,正如「施文」和「李文」所述,所有這些唐詩里的西塞山無一例外都是湖北西塞山。這里需要提及的是下面幾首:
西塞山下作 (韋庄)
西塞山前水似藍,亂雲如絮滿澄潭。
孤峰漸映湓城北,片月斜生夢澤南。
爨動曉煙烹紫蕨,露和香蒂摘黃柑。
他年卻桌扁舟去,終傍蘆花結一庵。
西塞山泊漁家 (皮日休)
白綸巾下發如絲,靜倚楓根坐釣磯。
中婦桑村挑葉去,小兒沙市買蓑歸。
雨來蒓菜流船滑,春後鱸魚墜釣肥。
西塞山前終日客,隔波相羨盡依依。
西塞山 (羅隱)
題註:在武昌界,孫吳以之為西塞。
吳塞當時指此山,吳都亡後綠孱顏。
嶺梅乍暖殘妝恨,沙鳥初晴小隊閑。
波闊魚龍應混雜,壁危猿狖奈奸頑。
會將一副寒蓑笠,來與漁翁作往還。
其中,羅隱的這首七律在清康熙年間編修的《全唐詩》中還被加了一個題注,特別指出西塞山在武昌界。之所以把這三首全詩列出,是因為這些寫出了黃石西塞山雄奇險要之外的另一面,類似武陵源那樣富有情趣的漁隱生活:「他年卻桌扁舟去」,「春後鱸魚墜釣肥」,「會將一副寒蓑笠,來與漁翁作往還」,也就是說唐朝的武昌西塞山完全符合張志和漁歌子的歸隱意境。另外還有一些唐詩中寫了「西塞」兩字(而不是「西塞山」三字),基本上也都是意指湖北長江上的西塞山,但也有例外,比如下面這首應該是指西塞的原意,即西邊的要塞:
夜宴觀石將軍舞 (李益)
微月東南上戍樓,琵琶起舞錦纏頭。
更聞橫笛關山遠,白草胡沙西塞秋。
「李文」提出,唐代的湖州恐怕未必存在「西塞山」這個山名,至少宋之前的文獻中沒有湖州西塞山這樣的記錄,史正福在《張志和與「西塞山前白鷺飛」》一文中列舉了唐宋有關湖州吳興的郡縣圖志,地方誌,地理志等等,均未見「西塞山」地名。不過,戰國時代的楚春申君大概曾在湖州屯兵,傳說中的屯兵之處或許曾經被稱作西塞?退一步說,假設張志和這首漁歌子沒有明確寫西塞山,而只是西塞,比如:西塞灣前白鷺飛,那麼或許還有些許可能是在湖州。為什麼還是只有些許?因為中唐與張同時期的不少詩人也曾游歷湖州(比如皎然,還有韋應物曾在鄰近的蘇州做刺史),甚至所有唐朝以及唐朝之前的詩人們,都沒有留下任何吟詠湖州西塞的詩詞,這說明就算湖州曾經有過西塞這個屯兵之處,到了中唐那時已經不知道具體在哪裡了。即便如此,這個春申君屯兵西塞的傳說還是為後世的西塞山湖州一說埋下了伏筆。
(三)宋代西塞山
及至北宋年間,蘇東坡在其添加詞作《浣溪沙》中直接引用三句漁歌子,並以「散花州」對仗西塞山,另一位北宋詞人王琪也有「西塞山前漁唱遠,洞庭波上雁行斜。」這些詞作顯然也是認為張志和的西塞山在湖北黃石,另外蘇門弟子黃庭堅,徐俯等人也持相同看法(在李郭二文中均有提及),此不贅述。
到了北宋末年,情況才開始發生變化。首先提出西塞山在湖州的是趙次公,他在蘇東坡的詩篇「西塞風雨」中的註解里寫道,「西塞,乃湖州磁湖鎮道士磯也」(《蘇詩五注》),但是沒有提供任何解釋。其實湖州既沒有磁湖鎮也沒有道士磯,黃石卻有磁湖道士磯。「郭文」大膽推測,此處的湖州是池州(黃石西塞山在那時屬於池州地界)的筆誤,給出的原因是趙次公稍後的葉夢得曾經也以為西塞山在湖州(葉有「應天長」一詞: 松陵秋已老……,青箬笠,西塞山前,自翻新曲……),卻「求之就不得」,「後觀張芸叟《南行錄》,始知在池州磁湖縣界」。這個大膽推測還是有些道理,因為趙次公以注杜詩而名傳後世,註解蘇東坡的詩作也往往頗有見地,想來不會不加考證就對西塞山歸屬妄下斷言。不過,也有人在文章中批評趙次公的註解思想偏重內釋,不重外釋,也就是說他一味從詩句本身加以解釋,而忽略了從詩外搜尋史料的考證。如此一來,是否筆誤也就不好判斷了。不管怎樣,磁湖鎮和道士磯這兩個地名並非像東湖或西山那樣司空見慣以致全國很多地方都有,如果說湖州和池州兩地都有道士磯,從概率上來看,可能性就已經很小了,但還不敢說完全不可能,而居然兩地還同時都有磁湖鎮,那就是幾乎完全不可能的了,所以說,趙次公的這個不重外釋的註解定然有誤。
「郭文」指出,南宋一代名臣,湖州人倪思在《經鋤堂雜志》中的斷言(「吳興人指南門二十餘里下菰、菁山之間一帶遠山為西塞山也」)實質性地把西塞山歸屬逆轉至湖州。筆者查詢了有關文獻的年代,發現南宋詞人王楙《野客叢書》的兩西塞一說(「有兩西塞,一在霅川,一在武昌。按《唐書·張志和傳》謂顏真卿為湖州刺史,志和來謁,真卿以舟敝漏,請更之,志和曰:「願浮家泛宅,往來苕霅間」。又志和詞中有「霅溪灣里釣漁翁」之句。明此,知志和之西塞正在霅川,而武昌乃曹成王用師之城。」)還要早於倪思的說法,因為《野客叢書》初稿寫成的時間在1195年,三改最終定稿在1202年,而倪思的《經鋤堂雜志》是其晚年札記,因倪卒於1220年,故推測這本札記年代應該晚於1202年,甚至可能在1210年之後。不過,王楙一生布衣,杜門著述,而倪思官至右丞相,主張抗金,且以直諫而名世,想必他的說法對世人影響更大一些。
其實,南宋還有更早一些提出或附和湖州西塞山一說的,而且還不止一兩人,而是頗有一些江南士子,鄉賢,乃至高官名臣。
1170年,在西塞山千古爭議的歷史上,是一個特別值得注意的一年。這一年,陸游第一次入蜀,途經西塞山之時,特意在《入蜀記》里寫下這段文字:「晚過道士磯,石壁數百尺……磯一名西塞山,即玄真子《漁父辭》所謂『西塞山前白鷺飛』者。」也許因為陸游只是一個小官,人微言輕,他在《入蜀記》中的斷言在當時以及後世對西塞山之歸屬並未造成很大的影響。下面要大書特書的是發生在1170年的另外一件小事,以及其後二十多年裡與之相關聯的一系列短文。筆者認為,這些事情才真正逆轉了西塞山的歸屬。
這事要從大約1155年說起,南宋畫家李結那一年任休寧主簿(休寧,今屬安徽黃山),結交了時任徽州司戶參軍的范成大,兩人言談之間,范就經常提及致仕後回歸故里的想法。十年之後,范有機會「歸故郡,遂卜築石湖。」李結聞說,特別羨慕,此時李已轉任崑山宰,說也要「經營苕霅間」,就是打算在湖州建自己的退休庄園。又過了幾年,應該是1170年左右,李結完成了一副水墨山水畫《雪溪漁社圖》(又稱《西塞漁社圖》,現藏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描繪他想像或計劃中的霅溪庄園景色。此畫完成不久,李首先找了時在京城杭州任職的世交周必大(也是一代名臣),數次請求題跋,但都遭到拒絕,周給出的理由是自己還是仕途中人,為退休歸隱而題跋實在勉強(這也許不是他心中真正的理由,先按下不表,後文再談)。大約在1183年左右,李結又找另一位名臣王藺題跋,也被拒絕,王說當時未有空暇,承諾以後到「西塞山」拜訪李結時再寫。
1185年,李結的畫作完成十五年之後,他計劃中的霅溪西塞漁社大約也終於建成了。這一年,他把漁社圖寄給范成大,得到了此圖的第一個名人題跋。范在題跋中寫道,「尚冀拙恙良已,候桃花水生,扁舟西塞,煩主人買魚沽酒,倚桌謳之,調賦淞溪詞,使漁童樵青輩歌而和之。」漁童、樵青是唐肅宗當年賜給張志和的一奴一婢,被張配為夫婦,這兩個名字也是張志和給起的(參見顏真卿寫的張志和碑銘)。由此可見,李將自己的庄園起名西塞漁社,而范雖沒有明確指出張志和的西塞山就在湖州,但也認可了霅溪景色完全符合那首漁歌子的意境。
1188年,洪邁是第二位給西塞漁社圖題跋的,明確提出:「西塞在吳興,故元真有『霅溪灣里釣魚翁』之句,而黃州亦有之,乃唐曹成王用師處。東坡公嘗以偶散花洲被諸樂府,姑借為齊安重至於雲天箬笠江海蓑衣之章,則固表其下,曰吳興矣。」這段話純屬強詞奪理,妄下斷言,施李二文中均有批駁,此不贅述。值得一提的是,洪邁曾經自稱,「幼讀書日數千言,一過目輒不忘,博極載籍,雖稗官虞初,釋老傍行,靡不涉獵。」大概凡是讀書過目不忘的人都特別自信吧。
1190年4月(紹熙元年三月三日),周必大已經退休,回歸原籍廬陵,李結再次請求題跋,周此前因為自己還在做官而拒絕,此時認為李現在統領全蜀,責任重大,不應該想著歸隱,因而再次拒絕,並在卷軸上寫下了這些多次拒絕的原因(「今未可也,姑題卷軸歸之」)。周必大是一代名相,「立朝剛正」,處事有謀,而且堪稱當時的文壇領袖,在校勘、刻印書籍方面也頗有建樹,或許其拒絕題跋還有其他沒有說出來的原因?畢竟在所有題跋的這些高官名人之中,只有周沒有明確認可湖州西塞山這個說法。同年12月,另一位名臣趙雄為漁社圖題跋,其中引了李結的原話:「今移節湖右,出峽有日,將歸老於西塞山下矣。舊則山趾卜築,名曰漁社。」其後趙雄便附和了洪邁的說法:「西塞霅溪蓋吳興勝絕處。」
1191年2月,李結自蜀歸吳,閻蒼舒從荊州還蜀,兩人在長江的舟船上相遇,李向閻索取「西塞漁社」及「西塞山」七個大字,閻在題跋中寫下,「舟中搖兀,勉強書之。」可見,閻也算是認可了湖州西塞山一說。1191年暮春,與范成大,楊萬里,陸游並稱南宋四大詩人之一的尤袤在題跋中如此寫道,「今公袖功名之手,歸休林壑,又得元真子之故居,其樂何可勝道。老子於此興復不淺,為我問訊。山前白鷺,未知元真子,何如今日爾。」這幾句話既恭維了李結得到張志和的故居,也等於認可附和了西塞山在湖州的說法。同年6月,王藺已經退休回到淮鄉,這時李結也從四川經長江歸吳中,不遠數十里繞道專訪王,再次請求題跋。這一次,王承諾前約,他在題跋中回顧了李結的官聲名望,與李結交的情形,以及上次求題跋的事情,而且還寫了這么一段特別值得關注的話:「頃年過霅上,霅之二三子邀余游道場諸山。望西塞,指似白鷺飛處曰『此即元真子之故棲』。」
這段話是七、八年前,王第一次拒絕題跋時對李說的,由此可見,在1183年之前的幾年中(姑且認為1180年左右),王曾經游歷霅溪,那時湖州當地的幾位士子鄉賢(也有可能是地方官)之流就已經把那裡的一座山指認為張志和的西塞山了。
歷數這些題跋的南宋高官名人,以及一些湖州當地鄉賢,說明從朝野到鄉間都已有不少人獨自提出,或是認可附和了西塞山湖州一說,再加上前文提及但時間稍後一些的《野客叢書》和《經鋤堂雜志》,就這樣自南宋中期開始便確立了張志和西塞山湖州說壓過黃石說的優勢地位,對世人乃至後世的影響很大。可是,這些人當中除了個別如洪邁和王楙,幾乎個個都是人雲亦雲,隨聲附和,當然也不排除其中幾位名臣是送了知交故友(李結)一個順水推舟的人情面子。而洪邁和王楙給出的理由則完全經不起稍加考證,除了前文所述張志和寫作漁歌子的背景和時間之外,關鍵是唐代的湖州恐怕並沒有西塞山,而且唐人的西塞山詩作均指向黃石(參見施李二文)。
另外,南宋年間仍然堅持西塞山黃石說的除了陸游和後來才醒悟的葉夢得,至少還有吳曾。順便說一句,吳的《能改齋漫錄》編刊於1154~1157年之間,要稍稍晚於北宋末年趙次公的《蘇詩五注》,因此,「李文」中所說的「吳曾早於趙次公」是不對的。
(四)元明清的西塞山
自南宋以後的元明清年間,描寫湖州西塞山的詩詞便多了起來,其中不少都引用張志和漁歌子中的詞句或借用其漁釣歸隱的意境,諸如以下摘句或全詩:
懶拙道人苕溪曉望圖(元·張翥): 月從太湖東畔出,直射西塞山前明。
賦西塞山送趙季文湖州學錄(元·張雨): 往來苕霅舊山川,流水桃花思杳然。
過湖州(元末明初·德祥): 東林書卷貧猶買,西塞綸竿老未收。
九鶿圖(元末明初·李昱): 我家曾住苕洲上,綠蓑披雨聽漁唱。西塞山邊今有無,桃花流水應新漲。
濟陽登太白酒樓卻寄施湖州(明·祝允明): 西塞山,杜若洲,與爾相期釣鰲去,千年江海同悠悠。
湖州道中(明·韓奕):南潯賈客舟中市,西塞人家水上耕。
次韻答孫汝師見贈吳興卜居之作 其三(明·安希范):黃菊東籬元亮徑,綠蓑西塞志和舟。
題姚敬直西塞山居圖 (清·厲鶚):吳興多勝游,謙之未排纘。城西西塞山,地僻趣蕭散。
雪灘釣叟歌四首 其四 (明末清初·毛奇齡):
西塞漁人未著書,清灘萬疊雪來初。
松陵原有天隨子,早向吳江學釣魚。
吳興道中 (清·孫爾准)
二月苕溪水浸磯,舟行終日漾清暉。
紅深杜牧尋春路,綠上元真釣雨衣。
西塞山前魚正美,東林寺里鶴應歸。
何時卻許浮家住,卧聽漁歌無是非。
對比一下,寫黃石西塞山的詩詞也有,但相對來說就少了,而且大多已經與張志和「斜風細雨不須歸」的意境完全無關了:
道士洑(明·張居正): 指點吳魏爭雄處,萬軍一日蛟龍吞。至今西塞山頭色,猶是當年戰血痕。
黃鶴樓 (清·蔡顯原): 西塞山前霜氣深,黃軍浦上滄波迥。
道士洑(雲即西塞山也) (明·王世貞)
西塞山頭啼杜鵑,湔濤百尺瀉樓船。
總令漁父心無事,耐可中流倚醉眠。
另一方面,明清的一些湖州地方誌也開始記載西塞山了。明萬曆《湖州府志》如此記載:「西塞山在湖州城西二十五里,有桃花塢,下有凡常湖,唐張志和游釣於此。」而清雍正《浙江通志》則引用《經鋤堂雜志》,並加上了春申君屯兵之處的傳說:「吳興南門二十餘里,下菰青山之間一帶遠山為西塞山。山明水秀,真是絕境。其謂之西塞者,下菰城為(楚春申君)屯兵之處,坐西向東故也。」但是,清光緒《烏程縣志》又有不同的記載:「西塞山在縣西十八里,即唐張志和垂釣處。」
根據前文所述,所謂湖州西塞山不過是江南一帶眾多文人墨客筆下的絕佳勝境,並沒有一個公認的具體所在,老百姓一般是不知道的,這個西塞山的名字當然也就不會在湖州的老百姓當中流傳開叫起來,以致現在的湖州當地人也都不知道這個西塞山究竟在哪裡。所以,以上這些湖州地方誌的記載自然也就眾說紛紜,彼此矛盾了……
綜上所述,張志和曾經游歷黃石西塞山,去湖州拜訪顏真卿之前就已經寫了西塞山這首漁歌子,因為唐朝的湖州並沒有西塞山這個地方。南宋中期,一些文人墨客開始把張志和筆下的西塞山歸為湖州,可以說李結作《西塞漁社圖》以在其後向多位名人高官索取題跋就是一次極為成功的公關行動,幾乎一舉奠定了西塞山之歸屬。此後,西塞山之湖州說便壓倒了黃石說,以致後世似乎都不知道還有黃石一說。直到70年代末,施蟄存的《唐詩百話》才又重新提出黃石說,近年來陸續又有不少文章贊同。現在的小學語文課本中對西塞山的註解還是說在浙江湖州,希望以後能夠修正,至少要承認還有黃石一說。
最後就以一首小令來結束本文吧:
西塞山前白鷺飛,
流傳千古是何磯?
推定論,釋懸疑,
與君細細辯漁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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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唐詩百話》 43 張志和:漁歌五首 - 施蟄存
http://www.saohua.com/shuku/tangshi100/tangshi041.htm
此地彼地西塞山——張志和《漁歌子》考(1) - 李全修
http://www.hsdcw.com/html/2017-7-27/870121.htm
此地彼地西塞山——張志和《漁歌子》考(2) - 李全修
http://www.hsdcw.com/html/2017-8-10/872795.htm
此地彼地西塞山——張志和《漁歌子》考(3) - 李全修
http://www.hsdcw.com/html/2017-8-17/873869.htm
此地彼地西塞山——張志和《漁歌子》考(4) - 李全修
http://www.hsdcw.com/html/2017-8-24/874876.htm
陸游與西塞山「黃石說」 - 郭艾晨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0bacc330102xhar.html
張志和與「西塞山前白鷺飛」 - 史正福
https://www.yzzdlx.com/art28e6.html?id=2798
李結《西塞漁社圖》(又稱《雪溪漁社圖》),及其多篇題跋:
https://www.metmuseum.org/art/collection/search/40057
《王狀元集百家注分類東坡先生詩》考論 - 何澤棠
http://wsp.yqlib.cn/yjwx/yjlw/201407/P020140721574639597569.pdf
《蘇東坡傳》 附錄二 參考書及資料來源 - 林語堂
http://www.tianyashuku.com/rwzj/7821/32335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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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白全集》((唐)李白 著)電子書網盤下載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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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李太白全集
作者:(唐)李白 著
豆瓣評分:9.6
出版社:中華書局
出版年份:2011-3
頁數:1478
內容簡介:李杜齊名,杜詩注本苦多,而李詩注本寥寥。清代著名學者王琦,在南宋楊齊賢、元代蕭士贇、明代胡震亨三家注本的基礎上,花了半生精力,為李白詩文作了詳盡的註解。王注至今仍是鑽研李白詩歌的必備參考。本書據中華書局「中國古典文學基本叢書」本《李太白全集》改為簡體橫排,收入「中華國學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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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中國文學欣賞發凡
作者:傅庚生
豆瓣評分:7.6
出版社: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出版年份:2017-12
頁數:314
內容簡介:
中國文學欣賞發凡
傅庚生 著 傅光 編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7-12
ISBN:9787108059833 定價:49.00元
「發凡」者,乃是發凡起例,以明文學欣賞循序漸進的過程。本書有別於傳統的詩話、詞話等,在吸納前人前說的基礎上,闡述了作者的「一家之見」,因此,這是一本個性獨特的古典文學欣賞之書。於端志、明誠等立身務本的精神,獨多闡發,「修辭立其誠」,不僅是做人的根本,且尤是學文的先導,指出文學欣賞始於自我人格的馴制。
作者簡介:
傅庚生(1910~1984),號肖岩,遼寧沈陽人。曾執教於東北大學、華西大學、東北中正大學、遼東學院、西北大學等院校。先生是二十世紀我國著名的古典文學鑒賞家、杜甫研究家,著作有《中國文學欣賞舉隅》《中國文學欣賞發凡》《中國文學批評通論》《文學賞鑒論叢》《杜甫詩論》《杜詩散繹》《杜詩析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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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一生創作了大量的詩歌作品,流傳至今的有九百多首,現在李白全集收錄1010首《李白全集》
李白(701年2月28日—762年),字太白,號青蓮居士,又號「謫仙人」。中國唐朝詩人,有「詩仙」、「詩俠」之稱。漢族,祖籍隴西郡成紀縣(今甘肅省平涼市靜寧縣南),出生於蜀郡綿州昌隆縣(今四川省江油市青蓮鄉),另有說法稱出生於西域碎葉(今吉爾吉斯斯坦托克馬克)。有《李太白集》傳世,代表作有《望廬山瀑布》、《行路難》、《蜀道難》、《將進酒》、《梁甫吟》、《早發一共1010首
李白全集
第一集(古詩五十九首)
第二集(樂府三十首)
第三集(樂府三十七首)
第四集(樂府四十四首)
第五集(樂府三十八首)
第六集(古近體詩二十八首)
第七集(古近體詩五十三首)
第八集(古近體詩四十三首)
第九集(古近體詩二十四首)
第十集(古近體詩三十二首)
第十一集(古近體詩二十五首)
第十二集(古近體詩二十五首)
第十三集(古近體詩二十六首)
第十四集(古近體詩三十四首)
第十五集(古近體詩二十一首)
第十六集(古近體詩四十四首)
第十七集(古近體詩三十三首)
第十八集(古近體詩三十二首)
第十九集(古近體詩六十首)
第二十集(古近體詩三十六首)
第二十一集(古近體詩五十八首)
第二十二集(古近體詩四十七首)
第二十三集(古近體詩六十三首)
第二十四集(古近體詩八十八首)
第二十五集(補遺三十首)白帝城》等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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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 哪位能幫忙發一下《杜甫全集校注》對「游龍門奉先寺」這一首詩的註解,萬分感謝
作品原文已從招提游②,更宿招提境.
陰壑生虛籟③,月林散清影.
天窺象緯逼④,雲卧衣裳冷⑤.
欲覺聞晨鍾,令人發深省.[1]
編輯本段作品注釋①龍門奉先寺:龍門即伊闕,俗稱龍門山,在河南省洛陽市南.奉先寺是龍門石窟中一座石窟
②招提:梵語,譯義為四方,後省作拓提,誤為招提.四方之僧為招提僧,四方之僧的住處為招提房.此詩乃以招提名寺僧.
③虛籟:指風聲.
④天窺:即窺天.窺一作闕.象緯:天上星象錯列,如經緯一般.
⑤這兩句都是形容高寒.[2]
編輯本段作品賞析王嗣奭《杜臆》卷一評此詩雲:「此詩景趣泠然,不用禪語而得禪理,故妙.……蓋人在塵溷中,性真汩沒,一游招提,謝去塵氛,托足凈土,情趣自別.而更宿其境,聽靈籟,對月林,則耳目清曠;逼帝座,卧雲床,則神魂兢凜.夢將覺而觸發於鍾聲,故道心之微,忽然豁露,遂發深省.正與日夜息而旦氣清,剝復禪而天心見者同.余謂老杜聞道,而此其入道之機倪也.」這一論述,是有見之言.令我們感到饒有興味的是,作為杜集開篇第一首詩,這是否能夠代表杜詩的基本思想傾向呢?誠然,杜甫的某些作品,如《觀打魚歌》,「可當一篇戒殺文」(《杜詩詳注》卷十一引鍾惺語),《白小》對「天然二寸魚」的悲憫,也見出佛家眾生平等的思想.但正如劉熙載《藝概》所說:「老杜一生只在儒家界內.」不管是在順境還是在逆境,不管是在朝還是在野,都表現得很清楚.所以,佛家思想只是他的某種精神狀態的反映,而不佔主導地位.雖然如此,這首詩「不用禪語而得禪理」,仍是寫得比較成功的.
這首詩是杜甫開元二十四年(763)在洛陽時所作.龍門,俗稱龍門山,在今河南洛陽市南二十餘里,自六朝以來,這里就是佛教勝地,寺院眾多,佛事興盛.奉先寺唐上元二年(675)寺中有盧舍那大佛像及石刻群,雄偉壯觀,為龍門石窟之首.
四方之僧為招提僧,四方之僧的住處為招提房.詩人在僧人的陪伴下游賞,晚上就在寺中借宿.詩的題目雖說是游寺,實際上把游賞的過程一筆帶過,重點描寫夜宿時的所見、所聞、所感.接下來六句都承接一個「宿」字寫景抒懷.
「陰壑生虛籟,月林散清影.天闕象緯逼,雲卧衣裳冷」四句寫夜宿的景色.幽暗的山谷中生出陣陣冷風,月光下的林木被風吹得疏影搖動.詩人用一個「散」字描繪林木的動態,可以說是窮形盡相,妙不可言.象緯,指的是星象經緯,即日月五星,這里當指夜空中的星辰.詩人抬頭看,數量繁多的星辰高掛在晴朗明澈的夜空中,彷彿迎面而來.一個「逼」字,也是極富表現力的字眼,生動地展現了星辰直欲向人逼近的那種壓迫感.詩人夜卧,身上衣服單薄,蝕骨侵肌的清冷,令人不勝其寒,由此塑造了一個虛白高寒的環境.人在這樣的環境里,塵俗之念必然為之一洗,悉數忘卻世間的紛擾與喧囂,心靈從而得到凈化.
「欲覺聞晨鍾,令人發深省」兩句,含蓄而富有深意.詩人快要睡醒時突然聽到清晨的鍾聲,內心為之一驚,產生深刻的警悟,意有所得,直如禪家頓悟.
鍾是佛教禮儀中的重要法器,深沉宏亮的鍾聲更被賦予「驚醒世間名利客,喚回苦海夢迷人」的獨特含義,高大的鍾樓也為名剎古寺增加了神聖庄嚴.寺院的鍾依照用途分為梵鍾和半鍾兩種.梵鍾又稱大鍾、撞鍾、洪鍾、華鯨、華鍾等等,多為青銅製造,懸掛在鍾樓上,用來召集大眾或早晚報時.半鍾又稱喚鍾、小鍾,多用黃銅鑄造,通常高約六十至八十公分,吊在佛堂一角,用來通告法會等行事的開始,所以又叫做行事鍾.寺院召集僧人上殿誦經,乃至日常的起床、吃飯、睡覺,無不以鍾聲為號.清晨的鍾聲是先急後緩,警醒大家,長夜已過,要抓緊時間修持,別再放逸貪睡;夜晚的鍾聲是先緩後急,為修行人啟蒙發昧.寺院一天的作息,始於鍾聲,終於鍾聲.
唐代文化兼容並包,士人廣泛受到三教合一思想的影響,雖然老杜並非佛教信徒,然而對於佛教思想領悟既深,下筆雖然不用禪語,卻得禪理.[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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