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西歐最窮的國家如何創造了世界pdf
蘇格蘭很少被人注意,因為我們說到「英國」時,大部分時候指的都是「英格蘭」。實際上,英國包含了三個部分:英格蘭、蘇格蘭和北愛爾蘭,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英倫三島」。對於英格蘭和蘇格蘭,在西方世界這個問題都容易混淆,更何況是在我們中國。當我們細看時,才發現相比與英格蘭,蘇格蘭也有著自己獨特的文化傳承,它後來才被合並到大不列顛體系。
在本書作者亞瑟.赫曼Arthur Herman的眼中,蘇格蘭不僅有自己的歷史和文化,而且更重要的是,它們雖然在18世紀以前是非常落後和貧窮的,沒有融入到「地中海時代」的歐洲,但是,從18世紀開始他們迅速了加入了「大西洋時代」,為現代世界的形成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我以前對「蘇格蘭」的印象主要來自兩個方面:其一、來自梅爾·吉布森自導自演的電影《勇敢的心》(Braveheart),他講述了一個蘇格蘭英雄反抗英格蘭統治者的故事,使我第一次區分出了英國南部的英格蘭與北部的蘇格蘭,在歷史上的沖突和戰爭。其二、來自亞當.斯密和大衛.休謨這兩位18世紀的偉大思想家,他們的思想改變了整個現代世界的進程,還有另一位科學家瓦特直接促使了工業時代的到來。在本書中,我們可以看到蘇格蘭人用自己的思想影響世界進程,當我們做投資,對整個時代經濟源起、格局和方向的思索時,也需要將時代中人的精神特性放入其中,以此更全面的看到所處時代的全貌。
1、衡量進步的指標:與過去的時代多遠
——「以今衡古,而非以古論今」
「依照洛克的見解,關鍵不在於愛肯海是否曾說過觸犯了上帝律法的言論。宗教信仰純屬個人良知的范疇,官方機構無權干涉。他呼應自由教義派的觀點:『真正的教會應以容忍為念,』也贊同安史托瑟的見解。世俗機構的權力應限於『凡間事務』,無涉於宗教事宜。洛克的見解在英格蘭引起回響,促成了一六八九年『容忍法案』的出現,奠定了現代政教分離體制的基礎;但在法庭仍可審判並處死女巫的蘇格蘭與麻薩諸塞,則無法相提並論。」(P019)
「大勢已去。1697年1月8日下午兩點,愛肯海被帶往位於愛丁堡和萊斯之間的絞刑台;頂著凜冽寒風,他發表了臨死宣言:『一本赤誠卻橫遭污衊,在下求仁得仁,死而無憾。』他以顫抖的語氣表示,『人類內心追求真理的慾望永無止境!』他這么做了,卻以生命為代價。……行刑手搬開梯子,犯人身體一甩,不到十九歲的生命就此結束。
「這就是十七世紀末蘇格蘭的景象。教規嚴謹的長老教會大權在握;無情甚至嚴酷的喀爾文信仰當道;褻瀆與巫覡得受審判;面對訴請施予憐憫、提出理由或事實的要求時,呈現的是怪異甚至變態的矛盾。
「這是蘇格蘭邁向現代世界的入口,但謂之『傳統的蘇格蘭』可能有誤導之虞。事實上,這是相對晚近的產物。主張將愛肯海處死的勢力,所承襲的文化為時僅百年出頭,旋踵蘇格蘭的改革便來到。
「……1696年,傳統勢力已是日薄西山。把愛肯海送上絞刑台,象徵蘇格蘭喀爾文教派的迴光返照。一個以教士、大學教授與律師為主的世代,深受來自英格蘭進步風氣的洗禮,正在逐漸興起。
「……這個文化與物質皆落後的國家,在思想前瞻的蘇格蘭人領導之下,即將展現另一番風貌。而當他們這么做的時候,世界也隨之改觀。到了十八世紀末葉,象徵現代世界的體制、理念、心態、習俗等特質,在蘇格蘭人手中已大致完備。蘇格蘭佬在全球披荊斬棘,為人類歷史開展新的紀元;而所謂『人類歷史』的觀念,也多半源自蘇格蘭的創見。
「蘇格蘭歷史觀的基礎是強調進步。一如個人,社會本身也會與時俱進。社會需要新的技能、心態,對於個人能力以及個人應有何等自由,也要有新的理解。蘇格蘭人向世人揭示了衡量進步的指標之一——離過去的時代多遠。以今衡古,而非以古論今。對於亞當.斯密、大衛.休謨、亨利.布勞罕、華特.史考特爵士和許多本書提到的蘇格蘭現代豪傑,過往就是審判、處決了愛肯海的蘇格蘭。」(P020-023)
(曾星智註:因為傳統思想的影響,中國人最習慣的做法,就是「以古論今」。我非常反感這樣的做法,首先這樣做是非常無知的,因為他們把「古」給抽離了,只看到古代歷史中美好的一面,完全看不到大部分丑惡的一面;其次是非常愚蠢的,因為歷史和時代不斷演變,不可能靠我們的主觀意志去進行道德批判,而更應該看到當下如此發展的緣由。在此不必多說,面對越來越流行的這種「以古論今」的返古思潮,我持批判的態度和遠離的姿態,他們根本不值得批剝,因為其方法論上是徹底錯誤的。)
2、蘇格蘭與英格蘭結盟的曲折過程
「明智之士對此自有定見,其中包括許多戴芮安公司的原始股東。這一切都證明了一件事實:沒有英格蘭助其一臂之力,蘇格蘭在大西洋貿易中別想沾到半點好處,而只要兩個政體納於單一王權麾下,絕對不可能有進展。當皇室必須在兩國利益中選擇其一,鐵定會偏向繁榮富裕的英格蘭,寄人籬下的結果,蘇格蘭永遠要當老二,除非出現什麼重大改變,才可能皆大歡喜。
「於是兩國的政治精英開始談到一個名詞:結盟。以往只有在議會辯論中偶爾現身,或是形諸筆墨,如今被戴芮安的一連串挫折推上舞台。英格蘭政界對此大致贊同。
「……在戴芮安探險的五年期間,結盟成了兩國間熱門的政治議題。蘇格蘭議會原則同意組成一個委員會負責磋商。大家心裡有數,目前的關系惡劣到極點,不可能長久這樣耗下去,勢必得改弦更張,搞一番新的局面。關鍵是什麼樣的局面?」(P048-049)
「(1707年1月)十六日,全體議員出席,以一百一十票對六十九票通過(蘇格蘭與英格蘭結盟的)條約。道格拉斯權杖欽點,蘇格蘭王國從此走入歷史。
「……悲慘的預言沒有實現。正好相反,結盟沒有掘出墳墓,而是掘到了金山銀礦,掘出推動經濟的泉源、創造財富的引擎。僅僅一個世代光景,蘇格蘭從貧窮的三流國家躍入現代之林,文化面貌無比興盛,社會結構煥然完備。她並非淪為英格蘭的奴隸,反倒經歷了史無前例的自由解放,各個領域突飛猛進,初次品嘗『飛躍成長』的甜美滋味。」(P064-066)
「在蘇格蘭較有遠見的商人和地主眼中,一項基本的事實逐漸浮現。英格蘭人願意負擔高昂稅賦有其背景因素:政府會善用財源。早在十七世紀中葉,英格蘭就架構了嚴密廉能的官僚體系,奠定政治版圖穩定的基石,高度展現了政府運作的效率。透過執法機關維護社會秩序;在首都倫敦和各大郡區間興建道路,加快貨物運輸與訊息傳遞;以高尚閑差安撫地主貴族;國王和海外殖民地有十萬大軍保護;強大的海軍巡弋維持水路暢通,確保帝國光輝日正當中照耀寰宇。
「蘇格蘭被這紙結盟條約緊緊拴住,一路拖向改革的大道,塑造了確保生命、自由、財產的政治環境。這是驚天動地的轉變。十八世紀的蘇格蘭人終於了解,原來政府沒什麼了不起。強盛的國力可保護市場,卻無法阻止社會的變遷,壓抑不住經濟的改革。
「作為大不列顛的資淺成員,對蘇格蘭反倒是好事一件。撇開大麥暴動或詹姆士黨人滋事之外,倫敦議會很少把她放在眼裡。透過強大的政府體系,社會秩序得以維持,天高皇帝遠,當英格蘭和歐陸國家留連於國營體制,蘇格蘭和美國的資本家商人捷足先登,十足體現了放任私人企業的優點。」(P070)
「諸如亞當.斯密和休謨幾位大思想家都能深切體會,改變勢必要付出代價,短期的損失難免,且通常可由長程利益加以彌補。『長期觀之』、『權衡得失』、『整體而言』——這是十八世紀蘇格蘭啟蒙人士抱持的正面思維——若非後知後覺。對於現代社會的詭異本質,蘇格蘭拿捏的精髓舉世無匹。結盟條約即為明證。
「促成結盟的因素復雜萬端,結合了深謀遠慮的政治觀點、放眼未來的精心策略、甚至愛國心的驅使。然而不可否認,絕大多數人莫非急於改善自身現狀,藉此圖謀私利,動機之卑鄙怎堪聞問!卻未料及其行動——短期內毀了這個獨立的國家,將南北兩國捲入政治旋渦,逼使蘇格蘭經濟陷入絕境——假以時日,成為蘇格蘭晉身現代之林的巨大推手。」(P071)
3、哈奇森:從自我快樂的私利出發走向利他
「雖然受到卡麥可、庫伯、普芬朵夫等人的影響,哈奇森建立了自己的思想。他相信,人類天生具有內在的道德觀,一種分辨是非善惡的基本認知,也是上帝依照自我形象賦予人類的能力。『依循原始本性的框架,人類做善事會心生愉悅,也會認同他人或自己的善行。』
「換句話說,我們天生就有道德判斷的能力,如同生來一張嘴會吃飯一樣。道德判斷(這是錯的,那是對的)是人類的天賦,卻不同於諸如判斷距離遠近的各種判斷力。它會透過我們的情感加以呈現。愛是最重要的表達方式,尤其是對他人的愛,這是所有道德行為的出發點。
「……哈奇森認為,生命的終極目標就是追求快樂。『確信自己能夠滿足本身各個層面的慾望,他(人類)必然處於快樂的狀態』。鄙俗的人會誤認為這表示物質條件的滿足:美食、佳釀、肉慾。哈奇森卻說,助人為善才是快樂的至高形式。『從蘇格拉底時代迄今,所有人都充分反映出這種現實,』他在都柏林發表的一篇論文中指出,『最真實、普遍、活躍的樂趣,生命中的極樂,莫不包含了對於他人的好意思。』
「……經過他這么詮釋,自利與利他不再正面抵觸。兩者在最高層次的道德理念中合而為一。」(P086-087)
(曾星智註:1、哈奇森是亞當.斯密的老師,我從《道德情操論》的思想中,可以看到很多哈奇森的影響,尤其是在「同感」、「私利帶來的利他」等觀念方面,這樣的思想甚至帶進了《國富論》中;2、從我個人的經驗和體悟上來說,越來越認同哈奇森的觀點,確實,我們的生命是追求快樂的,開始時一些初級的快樂可以滿足我們,但越來越深入我們會尋求更高級的快樂,而這個快樂就是利他。我們從為了自我快樂的私利出發,走向了助人為善的利他,這為我未來的路指明了一個方向,在基本實現個人的夢想後,將會把重心轉向對社會、對他人的付出。)
4、結盟後格拉斯哥的貿易發展
「許多人以為,家族企業是格拉斯哥成功的法門,事實不然。他們佔有地理上的優勢,將北美換得的商品再轉賣到地中海和波羅的海地區——這才有厚利可圖。不過,這群煙草大亨成功的秘訣在於財務報表:從各種地方創造財源,同時節省成本。他們以各種手法募集資金、購買商船、建造倉庫、買入存貨(他們直接向原產地的農民買進煙草,不像英格蘭商人只會轉賣賺取傭金),包括向銀行貸款。從一七四0年間,至少出現六家專門經營商業放貸的銀行,包括格拉斯哥商船和薊花銀行等。
「合夥人投資這類公司,每年只收回百分之五的利息,其他的錢都繼續滾入,創造更多的財富。這使得格拉斯哥的煙草貿易成為不列顛財力最雄厚的產業,趁著景氣好的年代大肆擴張,即使碰上蕭條,也能安然度過。
「十八世紀的格拉斯哥煙草業由一群老派企業家掌舵:為了賺錢甘冒風險,失敗就付出代價。一七七二年,巴格爾家族旗下公司就因為還不出借款而被銀行接管,其他如懷利、麥考、登洛普、法蘭奇等則度過破產危機。有人垮台,立刻有人取而代之,這是不斷自我汰換的產業,隨著競爭日益激烈,迫使大家必須積極節約成本,才能立於不敗之地。格拉斯哥的煙草業,為現代資本主義塑造了雛形。」(P165-166)
5、亞當.斯密:融合追求私利及集體合作
「亞當.斯密的老家在愛丁堡外圍佛斯灣旁的寇克卡迪鎮。父親攻讀法律,之後在鎮上的海關單位服務。這份工作可不輕松。和英格蘭結盟之後,蘇格蘭沿岸的走私貿易猖獗。成天忙著和私梟周旋,讓老斯密疲於奔命,事實上,這群私梟本是循規蹈矩的善良百姓,為了生活家計才被迫鋌而走險。斯密從此學到一個教訓:利益當前,人們就會受本性驅使,不惜對抗官府——逃避關稅是最明顯的例子。五十年之後,他在《國富論》中舊調重彈:『人們潛藏著改善自身情況的強烈本能……光憑這一點,無需外力輔助,除了使社會繁榮富足,也足以鏟除一切人為法律構成的阻礙。』
「……就許多方面而言,斯密融合了哈奇森主張人性本善的『鴿派』與休謨的『贏派』的啟蒙運動兩大潮流。雖說融合,事實上,兩派交鋒從未止息,戰火一直延燒到現代,這是人性本質的沖突——股今中外皆然。斯密有勇氣直接剖析沖突的本質,這也是他了不起的成就,提供後人探索的途徑。他名列偉大的思想家之林,影響力恆久不墜落,這是真正的因素,而非一般所賦予的資本主義傳道家之名。」(P192-193)
「斯密以孟德威的觀念為本,揭發了更深層的矛盾:為了追求私利,我們被迫和他人打交道。每個社會都是如此。有了他人的協助,不必凡事親自動手,無論狩獵、打漁、耕種……事情都好辦的多。斯密指出資本主義的精髓,在於融合追求私利及集體合作的兩大特質。一方面衍生了無窮的機會,減少在追求利益的過程中所付出的直接勞力;另一方面,為了不斷尋找買主和賣主,因而構成一個相互依存的龐大供需網,以復雜的方式將人們結合成利益共同體。『一個人活在文明社會中,需要許多人的配合和協助,』斯密表示,『即使他一輩子認識的人沒幾個。』
「接下來,他又解決了另一個矛盾:市場相互依存,牽一發動全身,但每個人都有追求商機的自由,換言之,人類的心靈不受桎梏。照哈奇森的說法,快樂就是自由,以不幹涉他人自由為條件;荷姆強調擁有財產的快樂,作為自我人格的延伸。斯密集兩者之大成。為了在瞬息萬變的商業網路取得一席之地,為了追求真正的幸福,我們必須徹底解放、不受羈絆。獨立是商業社會的圖騰……資本主義打破了惡性循環,提供一個獨立自主、物資充裕、彼此依存、人人追求幸福的環境。」(P206-207)
6、休謨:理性必須臣服於情感
「休謨石破天驚,在首部著作中就企圖顛覆傳統,揚言:『理性必須臣服於情感!』
「兩千年來的哲學基礎被一夕推翻。休謨指出,人類不受理性的宰制。理性扮演的角色只是工具:讓我們知道如何滿足本身的慾望。慾望的泉源來自情感——憤怒、情慾、恐懼、悲傷、忌妒、愉悅、虛榮與希望遵照理性原則生活的矛盾情結——或謂最起碼的層次——依循理性所產生的認知。我們之所以會這樣做,靠的不是理性本身,而是習慣。說來說去,人類是習慣的動物——由其情感得以運作的社會環境所塑造的產物。我們學會克制內心的熱情,依據社會的制約,謀求自身的最大利益。
「……休謨認為,私利就是一切。主宰人類行為的力量並非理智,而是對於他人所擔負的責任感,亦德律不可或缺的因素,也是政府體制的開端。
「……休謨進一步指出社會中人慾橫流,入世之人無法自外其中。若缺乏外在約束,肯定會天下大亂,……但即使是最有效率的社會體制,也無法規范每個人為圖私利所做出的行為。此時訴諸理性就不成了,話說回來,理性是情感的奴隸,追根究底,問題還是情感。
「休謨做出結論,文明的社會必須有一套疏導人們情感的機制,使其朝著建設性的方向發展。透過習俗規范灌輸給每個成員,使其潛移默化成為習慣,就能將破壞性的沖動轉為建設性的觀念。」(P194-195)
「『沒有一種情感能夠超越圖利的慾望,』休謨表示,『慾望本身卻能加以疏導。』他進一步指出:『人類永遠無法克服自身或他人狹隘的靈魂,人人短視近利,只顧眼前。』這就是人性,不要妄想去更改。唯一的解決之道,是塑造一套『我不犯你,你不犯我』的金科玉律,盡可能提供安然運作的社會架構。
「置身在這個人人為己的世界,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人們即使偶爾拋開自我,顧及他人,程度也極其有限』,可見道德大致上算是一種習俗;理性到了現實世界根本無用武之地,鼓吹理性只會被人當作耳邊風;道德出自內心,無關乎天上神明。世界無限寬廣,任你盡情揮灑,人類有追求幸福的自由——但必須有某種形式的權威,有權力『懲罰犯錯的人與暴力份子,使人循規蹈矩,追求實質且長遠的利益』。文明社會的本質——依照休謨的見解——並沒有什麼神聖可言。
「……休謨指出一個對他而言明顯的事實:社會可以成功地將人類的情感疏導到正面的方向;根據過去失敗的經驗,我們學會改進政府的體制,強化保障人權的目標。不列顛從封建轉為現代化社會,是明顯的例證。商業扮演的角色,就是推動改革的引擎。
「商業促進了自由,自由帶來文化,文化使人類的性靈獲得提升,整個過程息息相關。誠如休謨所說的:『除非先有自由的政府體制,否則藝術和科學無從提升。』
「不過,休謨也提出警告。自由是好事一樁,但必須有制衡的力量。人類畢竟是情感的動物,若完全放任,將成為情感的奴隸。
「……有鑒於此,現代政治體制必須包含兩股相輔相成的沖突所引發的張力:維護個人的自由與維護社會的體制。絕對的權力會造成腐化,終致摧毀了社會本身。休謨預知了極權主義的下場。他同時指出,即使處在『最自由的社會』,也必須犧牲『相當程度的自由』,但這也是『享有自由所付出的代價。』
「關鍵在於:到底要犧牲多少自由?休謨並未提供明確的答案。」(P196-198)
7、人們對亞當.斯密和《國富論》的誤解
「如今,事隔兩百多年,後人對斯密和他的《國富論》仍有三大誤解。
「首先,是斯密所指的那雙『無形的手』。事實上,出現在《國富論》與《道德情操論》的這個名詞是個反諷。斯密相信資本主義會根據市場和利益交換的機制,創造出一套自我運作的規律。對於不明就理的旁觀者,似乎每個人都是朝單一目標邁進,一雙『無形的手』在後面推動。斯密從未頌贊市場機能多麼完美,但總比人為干預好多了——人類畢竟是感情用事的動物。
「……斯密抨擊的對象不僅止於殖民地的貿易壟斷,更涵蓋了所有政府對經濟的不當干預。這是對《國富論》的第二個誤解,以為斯密主張放任式的資本主義,政府不需扮演任何角色。事實上,『放任』一詞出自法國經濟學界,斯密從未用過這個字眼。尤有甚者,斯密還強調政府的重要性。有了強大的國防,一個國家的貿易才有充分的保障,同時提供了保障正義及人權——尤其是財產權——的體制:『唯有在政府的庇佑之下,多年甚至幾代累積的寶貴資產才能安然無恙。』而促進經濟發展所需的道路、橋梁、運河、港口等基礎建設,更少不了政府介入。
「除此之外,斯密認為政府其他方式的干預將自食惡果。歷史殷鑒斑斑可考,政府往往出於一片好意,企圖改變經濟現狀,結果卻一片凄慘。
「……斯密對自由市場的信仰不是閉門造車,而是證諸歷史的教訓。當權者理應從錯誤中學習,讓商業社會依循自然的軌跡運作。……這才是我們所熟悉的亞當.斯密:一個為『天賦自由』所運作的資本主義市場喉舌的預言家,極力抵抗一切的不當干預。
「……斯密也預見了商業社會中另一種腐化的現象。資本主義強調分工,使得整體產出的貨品更為精緻,也使涉入這過程中的人們眼光狹窄,只關心自己的生意或專業領域,對外界事務興致缺缺,凡事皆以生意角度衡量,流於見樹不見林,忽視事件的全貌。」(P207-210)
8、美國:蘇格蘭人思想建構起來的國家
「回顧早期的境況,美國與加拿大兩國的差異不大。過去同屬英國殖民地,說著同樣的語言,屬於同一塊地理版圖,經濟情況大同小異。兩者都是移民構成的國家,都是為數眾多的蘇格蘭移民。
「到了某個轉折點,兩國的命運開始分道揚鑣,加拿大多半以公營企業為主,資金的來源由上而下。……美國人依照斯密與瑞德的理論籌劃建國藍圖——以群體的共識管制個人私利,政府少干涉為妙。一七八七年出爐的美國憲法揭示了聯邦的權力范圍,其餘的歸予各州政府。……這充分反映了杜格拉德.史都華的政治理念:政府應作為推動社會進步的資源,而非絆腳石。
「雖然有上述的差異,蘇格蘭移民對美、加兩國都做出巨大的貢獻。
「……蘇格蘭裔打從心底認同美國。這也難怪,對他們來說,這里是實現夢想的樂土。美利堅突飛猛進,蘇格蘭佬佔有不可或缺的地位。……抵達此地,蘇格蘭人透過新政府賦予的無窮機會,取得新的身分,翻開生命的新頁。身為美國人,不僅是身份認知的圖騰——相對於『北不列顛人』——也不限於文明的范疇;而是成功慾望的表徵。人之所以人為,命運操之在己。
「這也是文藝復興時代所標榜『人定勝天』的個人主義,但當時只是精英份子的理想——假設固定的社會架構,各個階層族群安於其位,人人根據本身的才能找到適合自己的職位。美國沒有這種事。一如寬廣遼闊的地形,每個領域大門敞開,對來者一視同仁。誠如傑斐遜所言:『自由的帝國。』
「……一股思潮逐漸萌芽滋生,世界各國摒息以待——純粹的美利堅正在形成,具備現代化的精粹內涵。說真格的,美利堅的本質是蘇格蘭血統的延伸——如假包換。這群移民展現了無所不在的能力、無孔不入的勢力、自我提升的無窮可能性,證明了新大陸遍地黃金,置身亂世照樣能致富。他們設計了一套文明社會的體系——尊重每個人的權利,在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時,也不忘尊重他人的利益。這是開明的社會,與休謨的世俗戒律遙相呼應。雖然高舉自由大旗,有傳統的道德規律作為根基(長老教會的遺緒),如同鋼筋混泥土,社會架構得以持續強化,倍加牢不可破。」(P358-3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