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作文苏轼苦难挫折
定 风 波
苏 轼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词人兼仕人的苏轼,仕途走得坎坷离奇,在人生顺少逆多和“身似不系之舟”中颠沛流离,他的文学创作随着他的贬谪宦游而呈现出多种的心境。正如苏轼在晚年时回顾自己四处奔波的一生,写了一首《自题金山画像》诗中云:“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中所概括的,苏轼所被贬谪的几个偏远地黄州、惠州、儋州是他文学创作成就高峰的地方。
乌台诗案是苏轼仕途里遭受的最沉重的打击,那场几乎死里逃生的文字狱给苏轼的心态带来的影响肯定是非同一般的。在此次大难后被贬到黄州,苏轼创造了大量高品质的词,让我们看到他黄州前后不同的精神面貌和词学风格。
苏轼刚到黄州时,生活困难,好在由于朋友马正卿的帮助,在城东营防废地几十亩造屋、耕种。这个时期,在朝廷为官的不但被贬到边远荒凉的南方,而且还得亲自在东坡开荒种地,亲身的耕种使苏轼对这个曾经长满荒草的地方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他赞扬这东坡如同山石般坎坷坚硬的道路,要自己也必须不避艰险、乐观地在人生坎坷的道路上前行。他把东坡看做是自己个性的象征。元丰四年(1081),苏轼在东坡旁筑了一间书斋,命其名为 “东坡雪堂”,从此自号 “东坡居士”。
苏轼在经过了此次的文字狱冲击后,在黄州的生活虽然清苦,但是少了政治公务的牵绊,再加上本身学识积淀、思想积累、仕途的多舛, 苏轼的情感无比地丰富起来,这些沉重的情感一经注入词这种长于抒情的文学样式,苏词的风格也就更加鲜明独特了。这段期间对苏轼而言,是他文学创作的一个高峰。在文章开头处则是苏轼在宋神宗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所作的《定风波》,是苏轼黄州之贬后的第三个春天,苏轼当时45岁,已过不惑之年而紧逼知天命的50岁。苏轼在黄州所形成的心态已经基本平稳,如果说在前期他还会在诗中倾诉自己的冤屈与不平,到了后来一有空,他就到处寻幽访胜,悠闲度日,在张罗日常茶饭的生活中寻找淡泊自得的喜悦,以保持心理平衡。《定风波》这首诗可以代表苏轼在黄州晚期的心态,在意蕴上更能显示出对社会,对人生的透彻静观。
苏轼在词前小序中记述:“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 故作此。”词前小序首先便交待了此词写作之缘起,即作者“道中遇雨”“同行皆狼狈”,而“余独不觉”,两相对照即已突显词人超然物外,不以外物萦怀的胸襟和气度。“已而遂晴”,生活中偶然遇雨转晴原是微不足道的事,但正如刘熙载《艺概·词曲概》评苏词:“东坡词颇似老杜诗, 以其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也。”
此词上阙写雨中的情景,“穿林打叶”四字极具听觉和视觉效果,非常形象的描画出了来势汹汹的雨,风急雨骤,在落在青翠鲜活的竹叶上声音清脆,再用“莫听”、“何妨”突出心境,使游于物外之意与“穿林打叶”的风势雨声反差益甚,越发显示苏轼悠然自得的情态。在词的开端苏轼一落笔就营造出一片恬适自若的心情氛围,用以统领全篇思绪,使得情、景、理之间妙合无垠。“竹杖芒鞋”恰与上文的“吟啸徐行”相得益彰,使人想见其旷达的胸襟和淡泊的情怀,潇洒从容却又平易可亲。“轻胜马”犹言拄着竹杖、穿着芒鞋行止不拘,远比骑马方便利索。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此句非常精彩传神,它不但写出了面前的风雨,且表达出了一些人生况味和诗人对生活的态度。从这句容易使人联想到唐朝词人张志和《渔父》的名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此情此景,虚实相叠,由眼前之景推到人生的态度,处变不惊、我行我素、任其自然。这一句是上阙的点睛之笔,意境得到了进一步的深化,而且映射出苏轼被贬黄州后期形成的独特的人生道路和人生感受。
下阙是写雨过天晴的景象,句中“萧瑟”形容风雨之声,与上片穿林打叶声相应和。“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此时尚在春寒之际,不过,毕竟也只是“微冷”而已,何况“山头斜照却相迎”,一抹夕阳已经将阴云驱散,给阴冷的天气带来暖意。
“归去”不仅仅是苏轼在风雨后的感悟,而是他对自己走过的几十年的人生之路的感慨,是肺腑之言。尽管他希望自己能像陶渊明那样归隐山田,但事实上他从来没有“退隐”。他说:“我不如陶生,世事缠绵之。”但笔者认为苏轼并不是真得因世事繁多而无法归隐,而是苏轼不像陶渊明等人完全依靠自然来消解人生的挫折,消解人生的不如意。当然苏轼也会用纵情山水来调适心中的郁悒和愤懑,并且在他特有的心理机制的调节下,使它化作一种向上的内在力量,使自己在坎坷的人生旅程中能轻松旷达潇洒自如。“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饱含人生哲理意味的点睛之笔,道出了词人在大自然微妙的一瞬所获得的顿悟和启示:自然界的雨晴本是寻常,社会人生中的政治风云、荣辱得失又何必牢牢记在心上呢?苏轼写此词的时候,已经年逾不惑,人生的坎坷坎坷沉沉浮浮已经经历了不少,特别是经过与以往官宦生活很不相同的黄州生活。苏轼在生活中已渐渐意识到仕途阴晴莫测、安危难料,而经过黄州的几年生活,苏轼的心态已经渐渐平和,对人生也更旷达自如。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是苏轼写于黄州后期的,最能表现他潇洒从容的精神气度和旷达坦荡的胸怀。苏轼因“乌台诗案”受尽从肉体到精神的侮辱和折磨,经多方面竭力营救,幸免一死,1080年正月以罪人身份到达黄州。刚到黄州是东坡忧患深重的时期,他曾说他当时的处境是“惊魂未定,梦游缥继之中;只影自怜,命寄江湖之上”。但后期已经到了暴风雨后的相对宁静当中,他深入思考了社会人生的各种问题,达到澄明的境界,使精神得到升华,进而从苦难中奋起,创作了大量优秀作品。《念奴娇·赤壁怀古》、前后《赤壁赋》和《定风波》都是他黄州人生思考的结晶。尤其是作于黄州贬后的第三个春天的《定风波》所蕴涵的以坦然态度应对人生困境的悟解,体现了苏东坡趋于澄明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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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杜诗详注(全五册)
作者:[唐]杜甫着
译者:仇兆鳌 注解
豆瓣评分:9.4
出版社:中华书局
出版年份:1997-10
页数:1914
内容简介:
《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杜诗详注(套装共5册)》内容有同李太守登历下古城员外新亭、登历下古城员外孙新亭李邕诗、暂如临邑至蜡山湖亭奉怀李员外、赠李白、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郑驸马宅宴洞中、冬日有怀李白、春日忆李白、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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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石刻文献的重要收获
——评《全唐文补遗·千唐志斋新藏特辑》
陈尚君
今年五月在北京见到千唐志斋主人张钫先生的外孙女李鸣女士,她因为与我是大学同年级同学,因此谈得很投机,
给我看了有关张钫先生家族的许多珍贵资料,还谈到河南文物部门准备纪念张先生的安排,最后说到千唐志斋近十多
年来广徵石刻碑志,数量多达五六百方,有许多珍贵的发现,而且不久有出版的可能,引起我更大的兴趣。我始终认
为二十世纪唐代石刻文献的大宗发现,极大地改变了唐代文史研究的格局,造成了全新的气象。其中最重要的部分,
就是三十年代张钫千唐志斋的一千二百多方藏品。近 二十多年新发表的大批唐代碑志,其 中超过一半发现于洛阳一带。
以千唐志斋的地位和影响,新藏品肯定有极高的文献价值,十分值得期待。承西安碑林博物馆王庆卫先生告知,我得
以见到这批新志的目录,不久又得见全书。披览所及,深感此批墓志是最近二十多年来洛阳地区新发表墓志中分量最
大的一批,其中涉及到唐代政治、社会、文化、民族等方面的记载极其丰富,且绝大多数为首次刊布,具有极其重大
的学术研究价值,是唐代石刻文献的又一次重要收获。
《全唐文补遗·千唐志斋藏志特辑》( 后文径称《特辑》,引录时仅注页码), 三秦出版社 2006 年 6 月出版,署吴
刚主编,王京阳、赵跟喜、张建华副主编,点校者除三位副主编外,还有陈忠凯、袁宪、马驰三位,其中赵跟喜为洛
阳千唐志斋博物馆馆长,《前言》由其撰写;马驰为中国唐史学会副会长,可以说是文物学者与唐史学者合作整理的
成果,达到了很高的学术水准。全书收入墓志共 589 篇,唐以前35 篇,宋以后 33 篇,唐五代墓志凡 521 篇,其中极
少数为旧志,如《元显儁墓志》,可能发表虽早,后归千唐志斋,因收入。个别墓志在他处也曾发表,如崔颢《唐故
太子洗马荥阳郑府君(齐望)墓志铭》也见于赵君平《邙洛碑志三百种》,绝大多数为近十多年出土而为千唐志斋收
集,并在《特辑》中首次发表,显得特别珍贵。
《特辑》承《全唐文补遗》的一贯体例,因收入千唐志斋近年所得全部墓志而稍作变通,将唐以前和宋以后墓志
六十多方,作为附录收入,是妥当的处置。这些墓志中,确有一些很重要的文献。唐前所出弘农杨氏的多方墓志,王
庆卫先生已经另作文考试。李 清臣撰范仲淹妻张氏墓志,涉 及范氏家室生平关系至大,就 不必我再费辞言了。范 杲( 小
传作范景,恐误,杲为宋初名臣范质子)撰刘温叟墓志,对于五代史研究关系至大。我先前作《旧五代史新辑会证》
未能利用,是很可惜的。其中关于刘岳家世和温叟知贡举始末的记录,尤其珍贵。
当然,《 特辑》在体例、标点、作者等方面,仍有一些细节出入。如因为全部唐墓志均按照时间先后编次,以致卢
载、崔从、崔沆、柳雍门等有二篇之作者,均两次列目,有失《全唐文》作者归一的原则。标点之出入,如 244 页《崔
氏墓志》“ 以山越叛,换裴君实施于戎事,以疆场之近,而夫人不获乎偕行”,“ 换”当作“涣”, 应连上句读,“ 疆场”
应作“疆埸”。 未见拓本,可能是原本如此。再如 358页《唐故巨鹿魏府君墓志铭》“ 曾祖知南府,皇守侍中、户部尚
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以其下文求之,知为玄宗相魏知古,“ 南府”二字不可解,可能属于误录而失校。182 页《崔
氏墓志铭》“ 父神基”保存了“基”字末笔的阙笔,也没有必要。以上诸点均属细节出入,并不影响全书的基本质量。
石刻文献多数都属于私家文献,但因为写于特定时地,为特定原因写作,与史书之为官方史家系统整理成史者有
很大不同。墓志当然是为死者盖棺而作的作品,具有不可避免的掩瑕颂德的目的,即使称为谀墓也不为过。但若学者
善于综合分析,去伪存真,也可以发现许多可以补充史实的重大记录。现在的墓志考释类文章大多是将墓志所述与史
书比读,以资于解读墓志,若有与史书不同或者史书不载者,就认为可以订补史书。这种方法不能算错,但史书不能
备载一个时代的所有鸡毛蒜皮的事情,墓志有而史书不载者非常正常,不必指责史书。对此,岑仲勉先生在《贞石证
史》中已经有过经典的论述。本文即拟秉持此一立场,重点揭示本书中所包含的有资唐代文史研究的重要信息。
《特辑》提供了大量唐代着名文人的文章,可以提到的很多,在此仅举两个具体的例子。杜甫《壮游》诗云:“ 斯
文崔魏徒,以我似班扬。” 自注:“ 崔郑州尚,魏豫州启心。” 魏启心的诗文一直没有存世者。本书收入开元二十一年
太子中舍魏启心撰《唐故冀州刺史姚府君夫人弘农郡君杨氏墓志铭》,颇有文采,对于研究杜甫早期生平很重要。顺
2
便提到,崔尚的墓志也已经在《洛阳新出土墓志释录》发表,可知崔曾为杜甫祖父杜审言赏识,诗歌也颇负时名。中
唐着名诗僧清江,今存诗一卷,其生平详《宋高僧传》卷一五本传,但无文章传世。本书收其撰《唐故安国寺清源律
师墓志》,志主即《宋高僧传》所称之“与同学清源从守直和尚下为弟子”之清源,守直则应从《文苑英华》卷七八
六皎然《唐杭州灵隐山天竺寺故大和尚塔铭》作守真。此篇可以见到清江的文章才能,见到他与清源的同学深情,在
僧文中颇罕见。同时,墓志提到清源是严挺之孙,严武子,而前引《宋高僧传》和皎然文均称其为越州人,对于了解
严武一家的实际占籍,也提供了重要线索。
《特辑》收录有诗篇传世者之墓志,即有邵炅(146 页姚重晠《唐故朝请大夫行尚书考功员外郎上柱国魏郡安阳
邵府君墓志铭》)、张锡(152 页邢巨《唐故银青光禄大夫工部尚书绛州刺史上柱国平原郡开国公张府君墓志铭》)、许
景先(160 页韩休《大唐故吏部侍郎高阳许公墓志铭》)、郑虔(详下)、 崔备(324 页张惟素《唐故谏议大夫清河崔府
君墓志铭》)、 徐放(327 页元佑《唐故朝散大夫守衢州刺史上柱国徐君墓志铭》)、 贺兰遂(341 页许丰《唐故河南贺
兰府君墓志铭》)、 卢 载( 376 页卢载自撰《 唐朝议郎守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卢载墓志铭》)、裴 夷直( 397
页李景让《唐故朝散大夫守左散骑常侍赠工部尚书裴公墓铭》)。 墓 志提供了这些作家研究的完整资料。如贺兰遂,《日
本国见在书目》中有其集二卷,《千载佳句》中存其诗十多联,但其生平一直无从考索。友人孙猛方作《日本国见在
书目》的笺证,苦无资料,我告之此墓志已出,很感兴奋。自撰墓志,《 特辑》中有两篇,卢载自撰墓志是很有特色
的一篇。卢载不按当时的习俗备载家世阀阅,而是自称“性灵疏愚,言语方质,才知耸善,未及有方”, 并引与友人
书,以为“身不登神仙,道不济天下,过此以往,则皆略同,便当处山”, 可见其自负之高。墓志中引到他自认为得
意的文章,有“《 建中德音述》一篇,是兴起德宗皇帝终美之意;《文定》一首,是伸陈伯玉微婉被谤之由”, 另有为
魏博节帅起草的文书,可以见到他道济天下的努力。遗憾的是,虽然官至兵部侍郎,但仅存《元德秀诔》一文和写于
南岳的两句诗。此 篇墓志的发现,让 我们有机会了解一位傲兀文人的自负和追求。日 本京都大学川合康三教授曾着《 中
国的自传文学》(中央编译出版社 1999 年出版蔡毅中译本),着力研究有个性人士在自传中的个人描述。卢载此篇与
《全唐文补遗》第八辑收梁宁《唐故尚书水部员外郎以着作郎致仕彭城刘府君墓志文》所引刘复自叙,是近年发现文
献中最有特色的两篇自传,值得向川合教授作介绍。刘复有文集三十卷,凡五百多篇,今存诗十多首,较卢载稍微幸
运一些。
《特辑》中墓志的文学史料也极其丰富。樊宗师《樊凑墓志》( 278 页),是继《千唐志斋藏志》收录其《樊涚墓
志》后再次发现其遗文。这位以文章怪奇名世,但被韩愈许为“文从字顺各识职”的文章家,再次让世人看到其为文
平易顺畅的一面,证明韩愈的评价确非虚誉。陈翃《唐故朝散大夫检校尚书驾部郎中兼同州长史郭公(湜)墓志铭》
(271 页)记墓主“着书数十卷”, 今存惟《高力士外传》一种,是研究开元天宝轶事的重要着作,墓志提供了作者
的完整传记。陈翃撰有《郭汾阳家传》,虽然已经亡逸,但宋人引用尚多。本志是其撰文墓志第二次出土。裴虔馀《唐
故秀才河东裴府君(岩)墓志铭》云:“ 数年之间,遂博通群籍,能效古为歌诗,迥出时辈,多诵于人口。前辈有李
白、李贺,皆名工,时人以此方之。” 裴岩没有诗传世,时人的评价恐不免夸张,但以李白与李贺并提,这是很早的
例证,当为文学史家注意。本书 315 页收前试大理评事王建撰《李仲昌墓志》,作者是否诗人王建,还有待查考。
崔胐《刘元贞墓志》(196 页,题长不录)是体例很特殊的一篇墓志,志主为玄宗天宝间的宿卫将领,任职三十
五年,卒于任。作者始称“君子则尔哭,小人则尔歌。小人歌公德,君子哭公恒。” 又云“君子必哭也,小人必歌也”,
在墓志末则附歌一首:面松岳兮小有阳,东望溟兮饮太行。夹河洛兮地一藏,奉天劳兮憩北邙。窀穸奄兮不重光,大
贤邮兮物感伤。甫奇谷兮三畛强,永为古兮从此张。” 体式还是墓志中常见的骚体,但称为歌,值得注意。在墓志中
引诗作,《 特辑》中只有一例,即卢蕃《唐故越州剡县尉卢府君(广)夫人陇西李氏合袝墓志铭》引录卢广赴剡县任
时,吟诗云:“ 挂席日千里,长江乘便风。无心羡鸾凤,自若腾虚空。”《 全唐诗》没有收录卢广的诗。附带说到,《 洛
阳新出土墓志释录》收《崔尚墓志》,收录崔尚所献《温泉诗》和贾升颂美崔尚诗的断句,为石刻存诗的最近例证。
就文学研究来说,《 特辑》发表墓志中学术价值最高的无疑是郑虔墓志。谨全文抄录如下:
大唐故着作郎贬台州司户荥阳郑府君并夫人琅瑘王氏墓志铭并序
公讳虔,字趍庭,荥阳人也。本枝自周,因国氏郑,尔来千有馀年,世为着族。曾父道瑗,随朗州司法参军。
大父怀节,皇澧州司马,赠卫州刺史。父镜思,皇秘书郎,赠主客郎中、秘书少监。公则秘书之次子。源长庆深,
世继其美。公神冲气和,行纯体素,精心文艺,克己礼乐。弱冠举秀才,进士高第。主司拔其秀逸,翰林推其独
步。又工于草隶,善于丹青,明于阴阳,邃于算术,百家诸子,如指掌焉。家国以为一宝,朝野谓之三绝。解褐
3
补率更司主簿,二转监门卫录事参军,三改尚乘直长,四除太常寺协律郎,五授左青道率府长史,六移广文馆博
士,七迁着作郎。无何,狂寇凭陵,二京失守,公奔窜不暇,遂陷身戎虏。初胁授兵部郎中,次国子司业。国家
克复日,贬公台州司户。非其罪也,国之宪也。经一考,遘疾于台州官舍,终于官舍,享年六十有九,时乾元二
年九月廿日也。夫人琅瑘王氏,皇凤阁侍郎平章事方庆之孙,皇侍御史晙之女。承大贤之后,盛德相继。母仪母
则,传在六亲;妇道妇容,闻于九族。享年廿有五,以开元十四年十一月二日,先公而殁。嗣子元老、野老、魏
老。有女五人。既奉胎中之教,又承庭下之训。动乃应规,言必合则。咸以世事多故,或处遐方,唯长女、次女、
幼子在焉。初,公以权厝于金陵石头山之原,夫人在王城南定鼎门之右,顷以时艰,未遑合袝。昨以询于长老,
卜于龟筮,得以今年协从是礼。长女、次女相谓曰:“ 吾等虽伯仲未集,而吉岁罕逢,今誓将毕乎大事。” 于是自
江涉淮,逾河达洛,万里扶持,归于故乡。昨以六月廿五日,将启城南故窆,言归郑氏新茔。大隧既开,玄堂斯
俨。盘藤绕塔,彰神理之获安;葛蔓萦棺,未精诚之必感。青乌有言曰:“ 地之吉,草木润。神之安,福后胤。”
此其是也,必不可动。佥曰:“ 此其为万代柽槚,胡造次而易哉!” 于是长女、次女等叹曰:“ 不归故乡,亦闻古礼。”
遂以大历四年八月廿五日,袝于夫人故茔,崇礼经也,议不可动也。外生卢季长备闻旧德,书此贞石。铭曰:于
昭我舅,道德是尊。才高位卑,天道奚论。茫茫野田,苍苍古原。凄凉对阙,冥冥双魂。陇月夜明,松风昼昏。
千秋万祀,传于子孙。鼎门之右,龙门之侧。郁郁佳城,志荥阳茔域。
关于此篇墓志的价值,我将另文详细考释。在此先述要点。十多年前作《郑虔生平与着述补考》(收入《郑虔研究续
集》,浙江古籍出版社 1993 年 12 月出版),依据杜甫《八哀诗》注,认为郑虔与郑审为叔侄,并据郑审家世推定为郑
述祖五世孙。现据此志及其他郑氏家族墓志,知前述推论并不错,但郑审仅是郑虔从侄,为虔父镜思兄进思之孙。郑
虔生年,临海郑广文纪念馆考证为 685 年,并于去年举办了其诞辰 1320 周年的纪念活动。据本志,则郑虔生卒年应
为 691 年至 759 年,可见据诗文和宗谱考证之难以精密。郑虔曾登进士第,以往记载中都没有述及,可以补《登科记
考》之缺。郑虔七次仕历的经过,也大致可以得到印证。郑虔妻为武后相王方庆孙女,属显宦世族之家。《 特辑》另
收郑虔撰文之《大唐故右千牛卫中郎将王府君(暟)墓志铭》,为洛阳发现的第三方郑虔撰文的墓志,暟为方庆第六
子,为虔奉妻族命而作。郑虔陷伪的任官,史书作水部郎中,墓志作兵部郎中,又多国子司业一职。郑虔至德二年冬
贬台州司户,到乾元二年九月去世,包括赴台州路途,一共不足二年。以往根据杜甫诗和宋人杜诗注,认为郑虔亡于
广德二年,显然差距很大。事实是杜甫在秦州一带生活时,郑虔即已经去世,由于相隔太远,消息不通,杜甫在数年
后方得知郑虔噩耗。墓志对于杜甫一系列诗歌的解读,也都有意义。郑虔的丧葬和子嗣,墓志都交待得很清楚。大约
在台州病故后不久,即权殡于金陵,到大历四年归葬洛阳,时距去世已经十年。现在临海有郑虔墓,似乎需要重新检
讨。郑虔入袝夫人王氏故茔,有些特殊,故墓志有详细说明。但在已见唐代墓志中,也有类似情况。郑虔的子嗣,墓
志提到元老、野老、魏老三子,并云营葬时,二子在遐方。郑虔长子元老墓志也已经出土,见《全唐文补遗》第八辑
103 页,名忠佐,字符老,贞元十一年卒,年六十七。其父子墓志都没有留居台州的记录,今临海有大量郑虔遗裔,
各支谱系出入很大,也有重新审视的必要。
就艺术史研究来说,包佶《大唐故朝请大夫盛王府司马诸王侍书上护军范阳张公(怀瓌)墓志铭》(236 页),对
于唐代着名书学理论家张怀瓘的家世、生平研究,极其重要。今人薛龙春着《张怀瓘书学着作考论》(天津人民美术
出版社 2005年 7 月出版)对怀瓘生平考证已详,本志称张家“侨居于广陵”, 与《述书赋》称张氏为海陵人虽有细节
出入,大体近是。志没有叙及为张华之后,薛着认为怀瓌曾孙《张中立墓志》称华后疑出依托,可得佐证。墓志云:
“曾祖礼。祖隆,唐太子左司御率。父绍宗,赠宜春郡太守。” 可以考知其家世系。薛着依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
疑与张说为同一支,但其祖隆与张氏还河东之祖张隆名同,恐非其后人。墓志述其曾祖礼与父绍宗皆无官职(《张绍
宗墓志》称绍宗为邵州武冈令),绍宗赠官当因其二子位达之故。又称怀瓌为绍宗第五子,天宝十四载卒,年六十四,
可据以推知怀瓘约生于垂拱前后。
就唐代家庭社会史研究而言,《 特辑》也提供了一批非常珍贵的资料。笔者不久前发表《唐代的亡妻与亡妾墓志》,
分析唐代男性为其妻、妾所作墓志及其感情和家庭生活的状况,所得亡妻墓志凡八十七篇、亡妾墓志十九篇。据本书
则可以再补充亡妻墓志十二篇,即刘肱《大唐前同州澄城县主簿南阳刘肱妻河东裴氏墓志》( 174 页)、薛襄《大唐前
陈留郡陈留县尉薛襄故夫人王氏墓志铭》(193 页)、郭湜《大理司直郭湜故妻陇西李夫人墓志铭》(248 页)、卢士瑀
《大唐范阳卢公故夫人清河崔氏墓志铭》(285 页)、高锡《唐高氏故夫人夫人河东裴氏墓志铭》(294 页)、 卢载《唐
前黔中观察推官试太常寺协律郎卢载妻郑氏墓志铭》(308 页)、卢士琼《唐东都留守推官试大理评事卢君故夫人荥阳
4
郑氏墓志铭》(314 页)、 郭文应《唐安州都督法曹参军郭文应亡妻范阳卢氏墓志铭》(330 页)、崔彦崇《唐故荥阳郑
夫人墓志铭》(340 页)、皇甫弘《唐泾原节度掌书记试太常寺协律郎皇甫弘妻博陵崔氏夫人墓志铭》(343 页)、张澹
《和州乌江县令敦煌张公故夫人范阳卢氏墓志铭》(369 页)、崔镇《唐乡贡进士崔镇亡妻荥阳郑氏墓志铭》(396 页),
加上《书法丛刊》2005 年 4 妻刊出的李岘为妻撰墓志,使今存唐亡妻墓志达到了百篇,确是很可观的珍贵记录。亡
妾墓志也可以增加一篇,即孙絿《王氏墓志铭》。此志整理者加括注云“孙絿妻”, 不太准确。墓志中云:“ 余年十七,
命尔为箒妾,逮今仅纪矣。” 王氏的身份确为妾而非妻。此批墓志包含的研究信息非常丰富。比方《王氏墓志铭》中,
孙絿云:“ 余湎于酒,尔能排之;余不好书,尔能励之。每言及是,不觉垂涕良久。余自叹曰:‘ 为男子身,束身冕首,
不能行世间美事,反惰其业,为酒所惑,使儿女子勉诫,得不悲乎!’ 遂掷瓢命秩(疑当作帙),贯览坟典,不三二岁,
且有所补。一日,朋友俳余曰:‘ 孙氏子可谓道长矣。’ 余思之,乃尔之力也。” 这一段,几乎就是《李娃传》后半浪
子回头故事的减缩版。墓志记王氏临终所言:“ 余父冢长安中,苟终,愿归窆于其侧。” 也是值得玩味的。虽然孙絿解
释此语为“殁则侍父以孝”, 并以子女祭奠为由没有遵从其遗言,仍窆于孙氏墓地,而此点因关涉唐代出嫁妇女与其
本家的关系,以及妾在葬制中的选择,特别值得重视。
《特辑》收录洛阳出土唐代世家大族墓志之重要,赵跟喜馆长在《前言》中已经说到:“ 这批新收墓志大多出于洛
北邙山、洛南万安山、龙门西山及偃师、关林等地,其价值弥足珍贵,如万安山出土的李、卢、姚、范官僚家族墓志,
龙门张沟一带出土的多与皇亲国戚有关联的人物墓志等,其中人物事件或见诸史册,或补缺拾遗,皆可印证唐史之一
般。” 全书可以补充唐史或者考订唐代世家谱系的资料实在太丰富,本文难以一一遍举,可留待学者今后进一步的研
究。在此仅举皇甫氏一例。郑薰《唐故中散大夫守给事中柱国赐紫金鱼袋赠刑部侍郎皇甫公(鉟)墓志铭》云:“ 其
先自宋戴公之子充石字皇父,为宋司徒。生仲,仲生发,发以王父字为族。汉兴,改父为甫,因氏焉。至武帝初,雍
州牧鸾始自鲁国迁茂陵,故起鸾为始祖。鸾生裒,举至孝,为彭城相,北徙安定,家三水。裒生儁,东汉复为安定都
尉。儁生稜,渡辽将军,以永平初徙居安定朝那,为郡着姓。稜有八子,为八祖,坟墓皆在安定郡城之西石虎谷口。
八祖之后,皆出安定,关中谓之望族,故世为安定人。公即渡辽第六子旗之后也。” 虽然皇甫氏的得姓原委,在《元
和姓纂》卷五和《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中都有所述及,但都没有此节详尽。有关皇甫氏占郡安定的始末,以及八祖
坟墓地点的记录,尤 其珍贵。其 材料来源显然是郑薰得自皇甫家人提供的谱牒记录,虽 汉前事实的记载可能会有出入,
但对于了解汉唐间世族发展历史和皇甫氏家族的重要性,相信会引起学者的兴趣。
又梁涉《大唐故中散大夫襄阳郡别驾上柱国李府君(庭芝)墓志铭》云:“ 十一代祖暠,晋凉武昭王。天宝中,主
上感肇霸之初,载兴王之业,有制册为兴圣皇帝。俾四公之后,咸属籍于宗正焉。”《 新唐书·宗室世系表》云开元二
十三年以姑臧、绛郡、武阳(一作陵)、南阳四房复附属籍,与此作天宝中不同。庭芝为义琛孙,出姑臧大房,可以
知道当时恢复宗室属籍的具体情况。
至于文学世家的材料,可以举着名诗人王之涣家族为例。曲石藏王之涣墓志,曾为学者反复研究。其实在《千
唐志斋藏志》中,还有此一家族的四方墓志,我在 20 年前曾撰文介绍(《 文学遗产》1987 年第 5 期《跋王之涣祖父
王德表、妻李氏墓志》) 。近年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藏《王洛客墓志》发表(《书法丛刊》2002 年3 期,又见北京大学
图书馆、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编《中国古代碑帖拓本》),详细记载了其一生的文学活动。本书又收入之涣堂弟王之咸
墓志(229 页)及之咸子王绾墓志(280 页),为此一文学家族研究增加了新资料。
唐代海运史研究资料历来很少。《 特辑》169 页徐安贞《朱淑墓志》云:“ 父玄泰,幽州大都督府司马、摄侍御史、
兼河北道海运使。楼船鲸飞,輶车隼击。” 208 页李涓《大唐故北海郡千乘县令卢府君(均方)墓志》云:“ 调补洺州
平恩县丞。秩满,海运使朱玄泰奏君押运。越海有连樯之漕,安边有如京之防。且溟渤穷乎天壤,通波亘于万□ 。舳
舻电逝,委输云集。君皆饰躬履险,率先启行,昭宣国章,敷惠边土,使我东夏,保大定功。” 所叙都是开元年间由
朱玄泰实际领导、卢均方参与的从江南通过海路向河北运输粮食物资的实际情形,对于了解唐代经济史,以及安史之
乱发生的原因和睢阳保卫战对于阻厄乱军夺取江南的意义,也有参考意义。朱玄泰在两《唐书》中未见述及。
有关唐代交通史的资料,可以举出一例。华良夫《唐故殿中侍御史李公(举)墓志铭》云:“ 满岁,调授京兆盩
厔尉。县居剑南东西川谷口,中使、节制郎吏、西南夷宣诏使暨迁客,入者于是乎整驾,出者于是乎税息,亭传马牛
之损,毙不绝日,府为病而难其任。” 所述长安往两川经过盩厔时的境况,是很难得的记录。
有关民族史和中外文化交流史的资料,《 特辑》也极其丰富。我认为史料价值最高的,一是韦承庆撰《大周故镇
军大将军行左金吾卫大将军赠幽州都督上柱国柳城郡开国公高公(质)墓志铭》(79 页),二是缺名《唐故右领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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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将使持节招抚仆罗大使天水赵府君(臣礼)志文》(210 页)。 高质为高丽贵族,墓志记其十九代祖后汉末封王赐姓
并得赐铁券文云:“ 宜令高密子孙,代代承袭,自非乌头白,鸭绿竭,承袭不绝。” 又载质“曾祖前,本蕃三品位头大
兄;祖式,二品莫离支,独知军国及兵马事;父量,三品栅城都督、位头大兄兼大相”。 对于研究高丽史极其重要。
墓志记高质总章间归唐后,历任军职,万岁通天二年任泸河道讨击大使、充清边东军总管,在与契丹叛军作战中,困
守孤城,城陷被俘而遇害于磨米城。上世纪初洛阳曾出土高质子高慈墓志,罗振玉收入《唐代海东藩阅志存》,有关
其先世及父子战死的内容,与本篇记载一致,可以参看,相信会引起学者较多的注意。赵臣礼一生除曾贬官琼州的一
段经历外,在武后时期经历了西域的多次边疆冲突和招抚出使,更曾两次担任招慰仆罗使,后在归途中卒于武威。墓
志以其与张博望(骞)相比,可以见到其经历的特殊。
最后,特别想指出的是,最近几年发表的唐代墓志数量极其巨大,为唐代文史研究提供了空前丰富的资料,造成
了近年石刻文献研究的学术热点。1997 年,日本学者气贺泽保规编《唐代墓志所在总合目录》时,所得凡5482 件;
2004 年此书出版新版时,达到 6459 件,除增加了《全唐文》收录的文献保存的一部分外,多数为新发表者。2004
年以来,新发表的成批墓志,除本书外,还有《全唐文补遗》第八册、《邙洛碑志三百种》、《洛阳新出土墓志考释》
等,总数约达到 1500 方。此外,另行发表而特别重要者,我以为还可以举出魏烜《裴怀古墓志》(《中原文物》2005
年 5 期戴霖文)、《 王洛客墓志》(《书法丛刊》2002年3 期)、崔至《崔翘墓志》(《书法丛刊》2006 年2 期)、徐浩《李
岘墓志》(荣宝斋刊拓本,又见《书法丛刊》2005 年 4 辑)、令狐畲撰《狄兼谟墓志》(《洛阳师范学院学报》2005 年
1 期刊赵振华等文)、房凝《支谟墓志》(《洛阳大学学报》2006 年 1 期董延寿等文)等。此外,如陆邳《杨良瑶神道
碑》(《咸阳师范学院学报》2005 年 3 期张世民文)、智严《珪禅师纪德幢》(《敦煌研究》2004 年 6 期李文生文)等,
也有重要史料价值。赵跟喜馆长在本书《前言》中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洛阳出土的墓志,“ 主要有千唐志斋
六百馀方、洛阳文物二队四百馀方、洛阳师范学院三百馀方、洛阳宋氏、刘氏、王氏等五百馀方,其他散存于市县文
物单位,流散外地者几近千方。” 除《特辑》外,洛阳师范学院藏品部分发表于《洛阳新出土墓志释录》,洛阳民间私
人藏品部分收入赵君平《邙洛碑志三百种》,洛阳文物工作队藏品收入《洛阳出土历代墓志缉绳》和《洛阳新获墓志》
者约有一千方。估计已经出土而至今未曾发表者,仍有一千多方。千唐志斋秉着学术为天下公器的态度,及时完整地
发表全部藏品,提供学术界作进一步的研究,实在是一件造福学林、功德无量的善事。十分期待有关藏家也能及时发
表藏品,共通开创唐代石刻研究的新局面,并由此为唐代文史研究带来新气象。
D. 也说西塞山之争 ·胡指挥·
也说西塞山之争 ·胡指挥·
最近读施蛰存的《唐诗百话》,其中一篇讲张志和的五首渔歌子(施蛰存的这一篇以下简称"施文"),“第一首写西塞山前的渔人生活,这是湖北的西塞山”: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这与笔者之前的印象不符,因为以前一直以为这篇写的是春风细雨时的江南水乡美景。因年代久远,地名变迁,中国有很多历史遗迹的具体位置,现在都存在不少争议,比如三国赤壁,诸葛亮躬耕之地卧龙岗,还有项羽起兵之地等等。
这个西塞山之争议,看来十有八九也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了。上网一查,果然不出所料,这个争议最早出现在南宋,而现在湖北黄石与浙江湖州为了这篇渔歌子之西塞山名头争执不下也有几十年了。
在搜索网上资料的过程中,又读到了一些其他人的文章,尤其是李全修的《此地彼地西塞山》一文(以下简称"李文")和郭艾晨的《陆游与西塞山“黄石说”》(以下简称“郭文”)。这两篇与"施文"持同样的观点,而语文课本和其他一些介绍诗词的文章则是相反的。经过搜索,思考和判断,笔者完全同意西塞山黄石说。从历史真实的角度来看,基本可以判定是湖北黄石长江上的西塞山;而从文学审美的角度来看,江南湖州的西塞山似乎更加合理,但黄石西塞山也完全说得通。写作此文,希望能对黄石一说的论据有所补充,同时在“郭文”的基础上进一步探索南宋以来湖州西塞山一说的来龙去脉,理清这个千古之谜。
(一) 五首渔歌子
张志和笔下的西塞山到底在哪里呢?首先从这首渔歌子本身来看,除了西塞山,其他语句里面看不出来具体所在。持湖州一说的有些人认为现在的黄石西塞山没有桃花和白鹭,因而否定黄石一说,其实这些论据都是站不住脚的,即便现在没有,也不能肯定唐朝那时没有(其实从其他唐人诗句中倒是能看到一些反证,详见后文)。
再来看看这首词的写作背景和“发表”时间。作者张志和,“博学能文”,“善画”。本名张龟龄,祖籍浙江金华,早年游太学,受到皇帝赏识,做过官,后来归隐,成为道士,自号烟波钓徒,因“着十二卷,凡三万言”《元真子》,又称元真子或玄真子。从颜真卿《浪迹先生元真子张志和碑铭》可以判断,张志和写作(或者首次公开)这首词应该是大历八年(颜真卿赴任湖州刺史)与大历九年(张志和死于此年末的冬天)之间,具体情况在南唐溧水县令沈汾《续仙传·玄真子》中有这样的叙述:“真卿为湖州刺史,日与门客会饮,乃唱和为《渔父词》。其首唱即志和之词,曰:西塞山边白鹭飞……。真卿与陆鸿渐、徐士衡、李成矩共唱和二十余首,递相夸赏,而志和命丹青剪素,写景夹词。须臾五本,花木禽鱼,山水景象,奇绝踪迹,古今无比。” 《唐朝名画录》也有类似记载:"初颜鲁公典吴兴,知其高节,以渔歌五首赠之。张乃为卷轴,随句赋象,人物、舟船、鸟兽、烟波、风月,皆依其文,曲尽其妙,为世之雅律,深得其态。"
根据这些记载,张志和不但写了五首渔歌子,而且还按诗意画了卷轴。可惜这些画作和其他人的唱和诗词都已经遗失了(就连张志和的这五首渔歌子也差一点失传,详情参见“施文”或“李文”。其实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还不知道有多少珍贵的文献都已经失传,想到此,不禁令人痛心),否则一看图画便知到底是不是黄石的西塞山,也就不会有这个争论了……
回到最初的问题,这首渔歌既然是在湖州首次发表,合理的推断自然应该是描写了湖州当地的景色。且慢,再来看看其他四首渔歌子:
钓台渔父褐为裘,两两三三舴艋舟。能纵桌,惯乘流,长江白浪不曾忧。
霅溪湾里钓鱼翁,舴艋为家西复东。江上雪,浦边风,笑着荷衣不叹穷。
松江蟹舍主人欢,菰饭莼羹亦共餐。枫叶落,荻花干,醉宿渔舟不觉寒。
青草湖中月正圆,巴陵渔父桌歌连。钓车子,撅头船,乐在风波不用仙。
钓台,是富春江严子陵钓台,霅溪,只有湖州才有;松江,就是吴淞江,其下游在上海那一段就是苏州河;青草湖,对照后面说的巴陵渔父,应该是在湖南岳阳,与洞庭湖相连的那个青草湖。由此可见,每首渔歌子写的都是不同的地方。
最后那一首青草湖尤其关键,如果没有这一首,那还可以推测这几首渔歌子都是江南风景,而既然其中一首写了之前游历过的青草湖,那么这个西塞山也很有可能是之前游历过的了。按此推测,这第一首渔歌子的写作还存在以下两种可能:一是张志和赴任南浦或卸任时途径西塞山(南浦,今天的万县,与武昌,今天的黄石,相距甚远,作为一个被贬的官员,其在任上估计不太可能有时间去西塞山游历),极有可能是坐船经水路,因此触景而生渔隐之意,写下了这首渔歌子,但当时没有立即“发表”。二是张在归隐江湖之后,再次游历长江西塞山,或者回想当年水路途经西塞山的情景而写。
根据颜真卿所作碑铭中的叙述,“兄浦阳尉鹤龄,亦有文学,恐元真浪迹不还,乃于会稽东郭买地结茅斋以居之。闭竹门,十年不出,”张志和在去湖州与颜交往之前,曾在绍兴闭门不出达十年之久。而张鹤龄(全唐诗作张松龄,应是同一个人)有一首“和答弟志和渔父歌”,可以和颜真卿一文相互印证:
乐是风波钓是闲,草堂松桧已胜攀,太湖水,洞庭山,狂风浪里且须还。
由此推测,张志和先写了西塞山与青草湖两首渔歌子(“施文”推测青草湖那首其实应该是第二首,不无道理),并寄回家中,其兄和答一词,希望他归家。
或者,张先写了青草湖一首,其兄和答,张再写了西塞山一词回复,以明心志,如果是这样,青草湖是第一首,西塞山则是第二首。无论哪种可能,这已经说明这两首渔歌子都不是张志和在与颜真卿交往之后的作品,也就是说西塞山更有可能写的不是湖州景色,而是长江黄石的西塞山。
另外,“李文”中认为这第一首渔歌子写的是岸钓,而其他四首则是乘船渔钓,在此顺便商榷一下。如果是如上所述的第一种可能,对一个还没有实现的想法来说,当然是船钓比岸钓更自由自在。凡是钓过鱼的都知道,如果能有船钓,绝不会选择岸钓。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么既然张写作此词时已经浮舟江湖之上了,自然是乘船渔钓而“不须归”更加顺理成章了。况且,其他四首渔歌子都是船钓,这第一首之意应该也是,所谓渔隐之意不在鱼,在乎山水之间也,而词中是否点明渔舟就不重要了。一首小令,篇幅短小,难道一定要写出舟船才是渔钓,否则就是岸钓吗?
(二) 唐代西塞山
行文至此,从五首渔歌子诗词本身及其写作背景来看,都无法判断西塞山是在何处,那么不妨再把视野放宽,来看一看唐朝其他诗人在西塞山写的作品。查全唐诗,诗题或诗句中有“西塞山”的共有八首,最着名的应该是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正如“施文”和“李文”所述,所有这些唐诗里的西塞山无一例外都是湖北西塞山。这里需要提及的是下面几首:
西塞山下作 (韦庄)
西塞山前水似蓝,乱云如絮满澄潭。
孤峰渐映湓城北,片月斜生梦泽南。
爨动晓烟烹紫蕨,露和香蒂摘黄柑。
他年却桌扁舟去,终傍芦花结一庵。
西塞山泊渔家 (皮日休)
白纶巾下发如丝,静倚枫根坐钓矶。
中妇桑村挑叶去,小儿沙市买蓑归。
雨来莼菜流船滑,春后鲈鱼坠钓肥。
西塞山前终日客,隔波相羡尽依依。
西塞山 (罗隐)
题注:在武昌界,孙吴以之为西塞。
吴塞当时指此山,吴都亡后绿孱颜。
岭梅乍暖残妆恨,沙鸟初晴小队闲。
波阔鱼龙应混杂,壁危猿狖奈奸顽。
会将一副寒蓑笠,来与渔翁作往还。
其中,罗隐的这首七律在清康熙年间编修的《全唐诗》中还被加了一个题注,特别指出西塞山在武昌界。之所以把这三首全诗列出,是因为这些写出了黄石西塞山雄奇险要之外的另一面,类似武陵源那样富有情趣的渔隐生活:“他年却桌扁舟去”,“春后鲈鱼坠钓肥”,“会将一副寒蓑笠,来与渔翁作往还”,也就是说唐朝的武昌西塞山完全符合张志和渔歌子的归隐意境。另外还有一些唐诗中写了“西塞”两字(而不是“西塞山”三字),基本上也都是意指湖北长江上的西塞山,但也有例外,比如下面这首应该是指西塞的原意,即西边的要塞:
夜宴观石将军舞 (李益)
微月东南上戍楼,琵琶起舞锦缠头。
更闻横笛关山远,白草胡沙西塞秋。
“李文”提出,唐代的湖州恐怕未必存在“西塞山”这个山名,至少宋之前的文献中没有湖州西塞山这样的记录,史正福在《张志和与“西塞山前白鹭飞”》一文中列举了唐宋有关湖州吴兴的郡县图志,地方志,地理志等等,均未见“西塞山”地名。不过,战国时代的楚春申君大概曾在湖州屯兵,传说中的屯兵之处或许曾经被称作西塞?退一步说,假设张志和这首渔歌子没有明确写西塞山,而只是西塞,比如:西塞湾前白鹭飞,那么或许还有些许可能是在湖州。为什么还是只有些许?因为中唐与张同时期的不少诗人也曾游历湖州(比如皎然,还有韦应物曾在邻近的苏州做刺史),甚至所有唐朝以及唐朝之前的诗人们,都没有留下任何吟咏湖州西塞的诗词,这说明就算湖州曾经有过西塞这个屯兵之处,到了中唐那时已经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了。即便如此,这个春申君屯兵西塞的传说还是为后世的西塞山湖州一说埋下了伏笔。
(三)宋代西塞山
及至北宋年间,苏东坡在其添加词作《浣溪沙》中直接引用三句渔歌子,并以“散花州”对仗西塞山,另一位北宋词人王琪也有“西塞山前渔唱远,洞庭波上雁行斜。”这些词作显然也是认为张志和的西塞山在湖北黄石,另外苏门弟子黄庭坚,徐俯等人也持相同看法(在李郭二文中均有提及),此不赘述。
到了北宋末年,情况才开始发生变化。首先提出西塞山在湖州的是赵次公,他在苏东坡的诗篇“西塞风雨”中的注解里写道,“西塞,乃湖州磁湖镇道士矶也”(《苏诗五注》),但是没有提供任何解释。其实湖州既没有磁湖镇也没有道士矶,黄石却有磁湖道士矶。“郭文”大胆推测,此处的湖州是池州(黄石西塞山在那时属于池州地界)的笔误,给出的原因是赵次公稍后的叶梦得曾经也以为西塞山在湖州(叶有“应天长”一词: 松陵秋已老……,青箬笠,西塞山前,自翻新曲……),却“求之就不得”,“后观张芸叟《南行录》,始知在池州磁湖县界”。这个大胆推测还是有些道理,因为赵次公以注杜诗而名传后世,注解苏东坡的诗作也往往颇有见地,想来不会不加考证就对西塞山归属妄下断言。不过,也有人在文章中批评赵次公的注解思想偏重内释,不重外释,也就是说他一味从诗句本身加以解释,而忽略了从诗外搜寻史料的考证。如此一来,是否笔误也就不好判断了。不管怎样,磁湖镇和道士矶这两个地名并非像东湖或西山那样司空见惯以致全国很多地方都有,如果说湖州和池州两地都有道士矶,从概率上来看,可能性就已经很小了,但还不敢说完全不可能,而居然两地还同时都有磁湖镇,那就是几乎完全不可能的了,所以说,赵次公的这个不重外释的注解定然有误。
“郭文”指出,南宋一代名臣,湖州人倪思在《经锄堂杂志》中的断言(“吴兴人指南门二十余里下菰、菁山之间一带远山为西塞山也”)实质性地把西塞山归属逆转至湖州。笔者查询了有关文献的年代,发现南宋词人王楙《野客丛书》的两西塞一说(“有两西塞,一在霅川,一在武昌。按《唐书·张志和传》谓颜真卿为湖州刺史,志和来谒,真卿以舟敝漏,请更之,志和曰:“愿浮家泛宅,往来苕霅间”。又志和词中有“霅溪湾里钓渔翁”之句。明此,知志和之西塞正在霅川,而武昌乃曹成王用师之城。”)还要早于倪思的说法,因为《野客丛书》初稿写成的时间在1195年,三改最终定稿在1202年,而倪思的《经锄堂杂志》是其晚年札记,因倪卒于1220年,故推测这本札记年代应该晚于1202年,甚至可能在1210年之后。不过,王楙一生布衣,杜门着述,而倪思官至右丞相,主张抗金,且以直谏而名世,想必他的说法对世人影响更大一些。
其实,南宋还有更早一些提出或附和湖州西塞山一说的,而且还不止一两人,而是颇有一些江南士子,乡贤,乃至高官名臣。
1170年,在西塞山千古争议的历史上,是一个特别值得注意的一年。这一年,陆游第一次入蜀,途经西塞山之时,特意在《入蜀记》里写下这段文字:“晚过道士矶,石壁数百尺……矶一名西塞山,即玄真子《渔父辞》所谓‘西塞山前白鹭飞’者。”也许因为陆游只是一个小官,人微言轻,他在《入蜀记》中的断言在当时以及后世对西塞山之归属并未造成很大的影响。下面要大书特书的是发生在1170年的另外一件小事,以及其后二十多年里与之相关联的一系列短文。笔者认为,这些事情才真正逆转了西塞山的归属。
这事要从大约1155年说起,南宋画家李结那一年任休宁主簿(休宁,今属安徽黄山),结交了时任徽州司户参军的范成大,两人言谈之间,范就经常提及致仕后回归故里的想法。十年之后,范有机会“归故郡,遂卜筑石湖。”李结闻说,特别羡慕,此时李已转任昆山宰,说也要“经营苕霅间”,就是打算在湖州建自己的退休庄园。又过了几年,应该是1170年左右,李结完成了一副水墨山水画《雪溪渔社图》(又称《西塞渔社图》,现藏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描绘他想象或计划中的霅溪庄园景色。此画完成不久,李首先找了时在京城杭州任职的世交周必大(也是一代名臣),数次请求题跋,但都遭到拒绝,周给出的理由是自己还是仕途中人,为退休归隐而题跋实在勉强(这也许不是他心中真正的理由,先按下不表,后文再谈)。大约在1183年左右,李结又找另一位名臣王蔺题跋,也被拒绝,王说当时未有空暇,承诺以后到“西塞山”拜访李结时再写。
1185年,李结的画作完成十五年之后,他计划中的霅溪西塞渔社大约也终于建成了。这一年,他把渔社图寄给范成大,得到了此图的第一个名人题跋。范在题跋中写道,“尚冀拙恙良已,候桃花水生,扁舟西塞,烦主人买鱼沽酒,倚桌讴之,调赋淞溪词,使渔童樵青辈歌而和之。”渔童、樵青是唐肃宗当年赐给张志和的一奴一婢,被张配为夫妇,这两个名字也是张志和给起的(参见颜真卿写的张志和碑铭)。由此可见,李将自己的庄园起名西塞渔社,而范虽没有明确指出张志和的西塞山就在湖州,但也认可了霅溪景色完全符合那首渔歌子的意境。
1188年,洪迈是第二位给西塞渔社图题跋的,明确提出:“西塞在吴兴,故元真有‘霅溪湾里钓鱼翁’之句,而黄州亦有之,乃唐曹成王用师处。东坡公尝以偶散花洲被诸乐府,姑借为齐安重至于云天箬笠江海蓑衣之章,则固表其下,曰吴兴矣。”这段话纯属强词夺理,妄下断言,施李二文中均有批驳,此不赘述。值得一提的是,洪迈曾经自称,“幼读书日数千言,一过目辄不忘,博极载籍,虽稗官虞初,释老傍行,靡不涉猎。”大概凡是读书过目不忘的人都特别自信吧。
1190年4月(绍熙元年三月三日),周必大已经退休,回归原籍庐陵,李结再次请求题跋,周此前因为自己还在做官而拒绝,此时认为李现在统领全蜀,责任重大,不应该想着归隐,因而再次拒绝,并在卷轴上写下了这些多次拒绝的原因(“今未可也,姑题卷轴归之”)。周必大是一代名相,“立朝刚正”,处事有谋,而且堪称当时的文坛领袖,在校勘、刻印书籍方面也颇有建树,或许其拒绝题跋还有其他没有说出来的原因?毕竟在所有题跋的这些高官名人之中,只有周没有明确认可湖州西塞山这个说法。同年12月,另一位名臣赵雄为渔社图题跋,其中引了李结的原话:“今移节湖右,出峡有日,将归老于西塞山下矣。旧则山趾卜筑,名曰渔社。”其后赵雄便附和了洪迈的说法:“西塞霅溪盖吴兴胜绝处。”
1191年2月,李结自蜀归吴,阎苍舒从荆州还蜀,两人在长江的舟船上相遇,李向阎索取“西塞渔社”及“西塞山”七个大字,阎在题跋中写下,“舟中摇兀,勉强书之。”可见,阎也算是认可了湖州西塞山一说。1191年暮春,与范成大,杨万里,陆游并称南宋四大诗人之一的尤袤在题跋中如此写道,“今公袖功名之手,归休林壑,又得元真子之故居,其乐何可胜道。老子于此兴复不浅,为我问讯。山前白鹭,未知元真子,何如今日尔。”这几句话既恭维了李结得到张志和的故居,也等于认可附和了西塞山在湖州的说法。同年6月,王蔺已经退休回到淮乡,这时李结也从四川经长江归吴中,不远数十里绕道专访王,再次请求题跋。这一次,王承诺前约,他在题跋中回顾了李结的官声名望,与李结交的情形,以及上次求题跋的事情,而且还写了这么一段特别值得关注的话:“顷年过霅上,霅之二三子邀余游道场诸山。望西塞,指似白鹭飞处曰‘此即元真子之故栖’。”
这段话是七、八年前,王第一次拒绝题跋时对李说的,由此可见,在1183年之前的几年中(姑且认为1180年左右),王曾经游历霅溪,那时湖州当地的几位士子乡贤(也有可能是地方官)之流就已经把那里的一座山指认为张志和的西塞山了。
历数这些题跋的南宋高官名人,以及一些湖州当地乡贤,说明从朝野到乡间都已有不少人独自提出,或是认可附和了西塞山湖州一说,再加上前文提及但时间稍后一些的《野客丛书》和《经锄堂杂志》,就这样自南宋中期开始便确立了张志和西塞山湖州说压过黄石说的优势地位,对世人乃至后世的影响很大。可是,这些人当中除了个别如洪迈和王楙,几乎个个都是人云亦云,随声附和,当然也不排除其中几位名臣是送了知交故友(李结)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面子。而洪迈和王楙给出的理由则完全经不起稍加考证,除了前文所述张志和写作渔歌子的背景和时间之外,关键是唐代的湖州恐怕并没有西塞山,而且唐人的西塞山诗作均指向黄石(参见施李二文)。
另外,南宋年间仍然坚持西塞山黄石说的除了陆游和后来才醒悟的叶梦得,至少还有吴曾。顺便说一句,吴的《能改斋漫录》编刊于1154~1157年之间,要稍稍晚于北宋末年赵次公的《苏诗五注》,因此,“李文”中所说的“吴曾早于赵次公”是不对的。
(四)元明清的西塞山
自南宋以后的元明清年间,描写湖州西塞山的诗词便多了起来,其中不少都引用张志和渔歌子中的词句或借用其渔钓归隐的意境,诸如以下摘句或全诗:
懒拙道人苕溪晓望图(元·张翥): 月从太湖东畔出,直射西塞山前明。
赋西塞山送赵季文湖州学录(元·张雨): 往来苕霅旧山川,流水桃花思杳然。
过湖州(元末明初·德祥): 东林书卷贫犹买,西塞纶竿老未收。
九鹚图(元末明初·李昱): 我家曾住苕洲上,绿蓑披雨听渔唱。西塞山边今有无,桃花流水应新涨。
济阳登太白酒楼却寄施湖州(明·祝允明): 西塞山,杜若洲,与尔相期钓鳌去,千年江海同悠悠。
湖州道中(明·韩奕):南浔贾客舟中市,西塞人家水上耕。
次韵答孙汝师见赠吴兴卜居之作 其三(明·安希范):黄菊东篱元亮径,绿蓑西塞志和舟。
题姚敬直西塞山居图 (清·厉鹗):吴兴多胜游,谦之未排缵。城西西塞山,地僻趣萧散。
雪滩钓叟歌四首 其四 (明末清初·毛奇龄):
西塞渔人未着书,清滩万叠雪来初。
松陵原有天随子,早向吴江学钓鱼。
吴兴道中 (清·孙尔准)
二月苕溪水浸矶,舟行终日漾清晖。
红深杜牧寻春路,绿上元真钓雨衣。
西塞山前鱼正美,东林寺里鹤应归。
何时却许浮家住,卧听渔歌无是非。
对比一下,写黄石西塞山的诗词也有,但相对来说就少了,而且大多已经与张志和“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意境完全无关了:
道士洑(明·张居正): 指点吴魏争雄处,万军一日蛟龙吞。至今西塞山头色,犹是当年战血痕。
黄鹤楼 (清·蔡显原): 西塞山前霜气深,黄军浦上沧波迥。
道士洑(云即西塞山也) (明·王世贞)
西塞山头啼杜鹃,湔涛百尺泻楼船。
总令渔父心无事,耐可中流倚醉眠。
另一方面,明清的一些湖州地方志也开始记载西塞山了。明万历《湖州府志》如此记载:“西塞山在湖州城西二十五里,有桃花坞,下有凡常湖,唐张志和游钓于此。”而清雍正《浙江通志》则引用《经锄堂杂志》,并加上了春申君屯兵之处的传说:“吴兴南门二十余里,下菰青山之间一带远山为西塞山。山明水秀,真是绝境。其谓之西塞者,下菰城为(楚春申君)屯兵之处,坐西向东故也。”但是,清光绪《乌程县志》又有不同的记载:“西塞山在县西十八里,即唐张志和垂钓处。”
根据前文所述,所谓湖州西塞山不过是江南一带众多文人墨客笔下的绝佳胜境,并没有一个公认的具体所在,老百姓一般是不知道的,这个西塞山的名字当然也就不会在湖州的老百姓当中流传开叫起来,以致现在的湖州当地人也都不知道这个西塞山究竟在哪里。所以,以上这些湖州地方志的记载自然也就众说纷纭,彼此矛盾了……
综上所述,张志和曾经游历黄石西塞山,去湖州拜访颜真卿之前就已经写了西塞山这首渔歌子,因为唐朝的湖州并没有西塞山这个地方。南宋中期,一些文人墨客开始把张志和笔下的西塞山归为湖州,可以说李结作《西塞渔社图》以在其后向多位名人高官索取题跋就是一次极为成功的公关行动,几乎一举奠定了西塞山之归属。此后,西塞山之湖州说便压倒了黄石说,以致后世似乎都不知道还有黄石一说。直到70年代末,施蛰存的《唐诗百话》才又重新提出黄石说,近年来陆续又有不少文章赞同。现在的小学语文课本中对西塞山的注解还是说在浙江湖州,希望以后能够修正,至少要承认还有黄石一说。
最后就以一首小令来结束本文吧:
西塞山前白鹭飞,
流传千古是何矶?
推定论,释悬疑,
与君细细辩渔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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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唐诗百话》 43 张志和:渔歌五首 - 施蛰存
http://www.saohua.com/shuku/tangshi100/tangshi041.htm
此地彼地西塞山——张志和《渔歌子》考(1) - 李全修
http://www.hsdcw.com/html/2017-7-27/870121.htm
此地彼地西塞山——张志和《渔歌子》考(2) - 李全修
http://www.hsdcw.com/html/2017-8-10/872795.htm
此地彼地西塞山——张志和《渔歌子》考(3) - 李全修
http://www.hsdcw.com/html/2017-8-17/873869.htm
此地彼地西塞山——张志和《渔歌子》考(4) - 李全修
http://www.hsdcw.com/html/2017-8-24/874876.htm
陆游与西塞山“黄石说” - 郭艾晨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0bacc330102xhar.html
张志和与“西塞山前白鹭飞” - 史正福
https://www.yzzdlx.com/art28e6.html?id=2798
李结《西塞渔社图》(又称《雪溪渔社图》),及其多篇题跋:
https://www.metmuseum.org/art/collection/search/40057
《王状元集百家注分类东坡先生诗》考论 - 何泽棠
http://wsp.yqlib.cn/yjwx/yjlw/201407/P020140721574639597569.pdf
《苏东坡传》 附录二 参考书及资料来源 - 林语堂
http://www.tianyashuku.com/rwzj/7821/32335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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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李太白全集
作者:(唐)李白 着
豆瓣评分:9.6
出版社:中华书局
出版年份:2011-3
页数:1478
内容简介:李杜齐名,杜诗注本苦多,而李诗注本寥寥。清代着名学者王琦,在南宋杨齐贤、元代萧士赟、明代胡震亨三家注本的基础上,花了半生精力,为李白诗文作了详尽的注解。王注至今仍是钻研李白诗歌的必备参考。本书据中华书局“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本《李太白全集》改为简体横排,收入“中华国学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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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中国文学欣赏发凡
作者:傅庚生
豆瓣评分:7.6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年份:2017-12
页数:314
内容简介:
中国文学欣赏发凡
傅庚生 着 傅光 编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7-12
ISBN:9787108059833 定价:49.00元
“发凡”者,乃是发凡起例,以明文学欣赏循序渐进的过程。本书有别于传统的诗话、词话等,在吸纳前人前说的基础上,阐述了作者的“一家之见”,因此,这是一本个性独特的古典文学欣赏之书。于端志、明诚等立身务本的精神,独多阐发,“修辞立其诚”,不仅是做人的根本,且尤是学文的先导,指出文学欣赏始于自我人格的驯制。
作者简介:
傅庚生(1910~1984),号肖岩,辽宁沈阳人。曾执教于东北大学、华西大学、东北中正大学、辽东学院、西北大学等院校。先生是二十世纪我国着名的古典文学鉴赏家、杜甫研究家,着作有《中国文学欣赏举隅》《中国文学欣赏发凡》《中国文学批评通论》《文学赏鉴论丛》《杜甫诗论》《杜诗散绎》《杜诗析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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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一生创作了大量的诗歌作品,流传至今的有九百多首,现在李白全集收录1010首《李白全集》
李白(701年2月28日—762年),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又号“谪仙人”。中国唐朝诗人,有“诗仙”、“诗侠”之称。汉族,祖籍陇西郡成纪县(今甘肃省平凉市静宁县南),出生于蜀郡绵州昌隆县(今四川省江油市青莲乡),另有说法称出生于西域碎叶(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有《李太白集》传世,代表作有《望庐山瀑布》、《行路难》、《蜀道难》、《将进酒》、《梁甫吟》、《早发一共1010首
李白全集
第一集(古诗五十九首)
第二集(乐府三十首)
第三集(乐府三十七首)
第四集(乐府四十四首)
第五集(乐府三十八首)
第六集(古近体诗二十八首)
第七集(古近体诗五十三首)
第八集(古近体诗四十三首)
第九集(古近体诗二十四首)
第十集(古近体诗三十二首)
第十一集(古近体诗二十五首)
第十二集(古近体诗二十五首)
第十三集(古近体诗二十六首)
第十四集(古近体诗三十四首)
第十五集(古近体诗二十一首)
第十六集(古近体诗四十四首)
第十七集(古近体诗三十三首)
第十八集(古近体诗三十二首)
第十九集(古近体诗六十首)
第二十集(古近体诗三十六首)
第二十一集(古近体诗五十八首)
第二十二集(古近体诗四十七首)
第二十三集(古近体诗六十三首)
第二十四集(古近体诗八十八首)
第二十五集(补遗三十首)白帝城》等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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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 哪位能帮忙发一下《杜甫全集校注》对“游龙门奉先寺”这一首诗的注解,万分感谢
作品原文已从招提游②,更宿招提境.
阴壑生虚籁③,月林散清影.
天窥象纬逼④,云卧衣裳冷⑤.
欲觉闻晨钟,令人发深省.[1]
编辑本段作品注释①龙门奉先寺:龙门即伊阙,俗称龙门山,在河南省洛阳市南.奉先寺是龙门石窟中一座石窟
②招提:梵语,译义为四方,后省作拓提,误为招提.四方之僧为招提僧,四方之僧的住处为招提房.此诗乃以招提名寺僧.
③虚籁:指风声.
④天窥:即窥天.窥一作阙.象纬:天上星象错列,如经纬一般.
⑤这两句都是形容高寒.[2]
编辑本段作品赏析王嗣奭《杜臆》卷一评此诗云:“此诗景趣泠然,不用禅语而得禅理,故妙.……盖人在尘溷中,性真汩没,一游招提,谢去尘氛,托足净土,情趣自别.而更宿其境,听灵籁,对月林,则耳目清旷;逼帝座,卧云床,则神魂兢凛.梦将觉而触发于钟声,故道心之微,忽然豁露,遂发深省.正与日夜息而旦气清,剥复禅而天心见者同.余谓老杜闻道,而此其入道之机倪也.”这一论述,是有见之言.令我们感到饶有兴味的是,作为杜集开篇第一首诗,这是否能够代表杜诗的基本思想倾向呢?诚然,杜甫的某些作品,如《观打鱼歌》,“可当一篇戒杀文”(《杜诗详注》卷十一引钟惺语),《白小》对“天然二寸鱼”的悲悯,也见出佛家众生平等的思想.但正如刘熙载《艺概》所说:“老杜一生只在儒家界内.”不管是在顺境还是在逆境,不管是在朝还是在野,都表现得很清楚.所以,佛家思想只是他的某种精神状态的反映,而不占主导地位.虽然如此,这首诗“不用禅语而得禅理”,仍是写得比较成功的.
这首诗是杜甫开元二十四年(763)在洛阳时所作.龙门,俗称龙门山,在今河南洛阳市南二十余里,自六朝以来,这里就是佛教胜地,寺院众多,佛事兴盛.奉先寺唐上元二年(675)寺中有卢舍那大佛像及石刻群,雄伟壮观,为龙门石窟之首.
四方之僧为招提僧,四方之僧的住处为招提房.诗人在僧人的陪伴下游赏,晚上就在寺中借宿.诗的题目虽说是游寺,实际上把游赏的过程一笔带过,重点描写夜宿时的所见、所闻、所感.接下来六句都承接一个“宿”字写景抒怀.
“阴壑生虚籁,月林散清影.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四句写夜宿的景色.幽暗的山谷中生出阵阵冷风,月光下的林木被风吹得疏影摇动.诗人用一个“散”字描绘林木的动态,可以说是穷形尽相,妙不可言.象纬,指的是星象经纬,即日月五星,这里当指夜空中的星辰.诗人抬头看,数量繁多的星辰高挂在晴朗明澈的夜空中,仿佛迎面而来.一个“逼”字,也是极富表现力的字眼,生动地展现了星辰直欲向人逼近的那种压迫感.诗人夜卧,身上衣服单薄,蚀骨侵肌的清冷,令人不胜其寒,由此塑造了一个虚白高寒的环境.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尘俗之念必然为之一洗,悉数忘却世间的纷扰与喧嚣,心灵从而得到净化.
“欲觉闻晨钟,令人发深省”两句,含蓄而富有深意.诗人快要睡醒时突然听到清晨的钟声,内心为之一惊,产生深刻的警悟,意有所得,直如禅家顿悟.
钟是佛教礼仪中的重要法器,深沉宏亮的钟声更被赋予“惊醒世间名利客,唤回苦海梦迷人”的独特含义,高大的钟楼也为名刹古寺增加了神圣庄严.寺院的钟依照用途分为梵钟和半钟两种.梵钟又称大钟、撞钟、洪钟、华鲸、华钟等等,多为青铜制造,悬挂在钟楼上,用来召集大众或早晚报时.半钟又称唤钟、小钟,多用黄铜铸造,通常高约六十至八十公分,吊在佛堂一角,用来通告法会等行事的开始,所以又叫做行事钟.寺院召集僧人上殿诵经,乃至日常的起床、吃饭、睡觉,无不以钟声为号.清晨的钟声是先急后缓,警醒大家,长夜已过,要抓紧时间修持,别再放逸贪睡;夜晚的钟声是先缓后急,为修行人启蒙发昧.寺院一天的作息,始于钟声,终于钟声.
唐代文化兼容并包,士人广泛受到三教合一思想的影响,虽然老杜并非佛教信徒,然而对于佛教思想领悟既深,下笔虽然不用禅语,却得禅理.[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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